进宝十分不服气:“凭什么呀,我们可是雍王兼幽州节度使回京述职的?车队,哪个不长眼的?,敢走在我们前面?”
侍卫不敢抬头,小声说:“前面似乎是,剑南节度使的?队伍。”
剑南节度使……明华裳一怔,猛地反应过来:“剑南节度使,那不就是任姐姐他们吗?原来任姐姐和江陵也回来了,难怪二兄让人避让。”
城门口,任遥一身薄甲,单手骑在马上。守门士兵本来奇怪怎么有女人骑马,低头看到他们的?文书,脸色大变,立刻恭敬道:“原来是平南侯,属下不知平南侯来了,多有怠慢。平南侯快请。”
任遥淡淡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她正要勒马向前,江陵骑着马从?后面追上来,飞快对她说:“任遥,我们后面那支队伍的?旗帜上,似乎写着幽。”
“幽?”任遥愣了下,不敢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个幽。然而随之而来熟悉的?呼喊声让她确定,她猜得没错。
“任遥,江陵!”
这些年敢直呼任遥名讳的?人没多少了,副将面露不悦,而任遥却丝毫不以为忤,她不可置信回头,看到后方雪地中?,一个女子?裹着厚厚的?斗篷,正蹦蹦跳跳朝他们挥手。
她几乎被裹成一个圆球,白色的?兔绒簇拥在她脖子?边,衬得她像个年画娃娃。一个颀长英挺的?男子?站在她身后,静静望着他们的?方向。
任遥惊喜交加,都说不出话?来。真的?是他们,李华章和明华裳!
双方会?面,百感交集,四人抛下大部队,边走边说。剩下三?人都骑马,明华裳裹得太?厚,跨不到马上,就坦然地回到马车,趴在车窗上和他们说话?。反正另外三?人骑术都好,让他们来配合她吧。
明华裳询问任遥和江陵这些年的?经历,说得越来越兴奋,声音都掩住了车轮声。他们走过明德门时,明华裳似有所感抬头,看着头顶庄重雄浑的?阙楼,不期然想起十七岁时,她第一次来长安,身边也是这几个人,走的?也是这道门。
她仿佛听到时光呼啸着从?他们身体穿过,她怔忪时,江陵见她没动静,猛地窜过来吓她:“嘿,你看什么呢?”
明华裳所有感慨都被打?断,无语地看向江陵:“看你个头。多大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我不稳重吗?”江陵挺起胸膛,煞有介事道,“我在剑南道,那可是出了名的?英俊潇洒文武双全,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八岁小孩,谁不知道节度副使一表人才,睿智稳重,说是大唐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
明华裳幽幽给他泼冷水:“别给自己戴这种?帽子?。上一个主动称自己为大唐第一美人的?人有什么下场,你还记得吧?”
江陵一噎,竟然被明华裳给将住了。任遥淡淡瞥了江陵一眼,说:“就你还好意思自称稳重?天宝二年我在锦江追到你的?时候,你哭成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吗?”
江陵一听急了:“你怎么提这些!”
明华裳意识到有八卦,忙凑上脑袋:“怎么了怎么了?”
江陵赶紧驭马插到任遥旁边,试图把她从?马车边挤开,明华裳双手并用扒拉江陵,但江陵这些年长进了很多,明华裳竟然完全拽不动他。明华裳心里?一惊,坏了,莫非以后她成倒数第一了?
她实力拼不过,马上转换策略,扯着嗓子?叫救兵:“二兄!”
李华章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无奈低叹一声,策马上前,轻易将江陵逼到外围。
江陵左冲右突都冲不破李华章的?封锁,焦急道:“任遥,不许说!”
任遥才不管他,悠悠然跟在车窗边,和明华裳回忆江陵当年的?丑事:“你应该记得,天宝二年,太?平公主涉嫌发动谋反,被皇上发兵擒获,赐死?于家中?,太?平公主的?亲信也纷纷流放。江安侯首当其冲,举家流放岭南,而那时我正在升节度使的?关键时刻,江陵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觉得他留下会?连累我,深夜自己从?营房顺了匹马,偷偷跑了。我巡夜时听小兵说有人离开,还以为是逃兵呢,结果一问是他。我赶紧骑马去追,在锦江边看到一个黑影牵着马,也不骑,就一边走一边哭。”
明华裳毫不留情爆发出一阵大笑,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呀,故意等你来追他!”
江陵窘迫地脸都红了,大声捍卫自己的?清白:“没有!我只是出来散散心,锦江风大,我被沙子?迷了眼睛,恰巧下来擦眼睛而已!”
他越解释,明华裳的?笑声越大。任遥耸耸肩,没提他是不是真的?想离开,也换了开玩笑的?口吻,调侃道:“我见他跑了半夜也只跑了二十里?,差点?气死?,回去后让他跟着骑兵营练了一个月。”
明华裳大声议论并嘲笑江陵,江陵一脸生?无可恋,最后还是李华章看不过去,问:“你们准备下榻何处,住所准备了吗?”
任遥说:“不用担心我们,朝廷有官驿,实在不行,我让人收拾一下平南侯府。”
景龙二年韦后当政时期,任遥因?为不愿意屈从?韦后,韦后大怒,查封了平南侯府。任遥发配剑门关,后来又?从?剑门关到了益州,一步步变成剑南节度使。虽然她官位提高了,但因?为远离长安,京中?无人,平南侯府并没有恢复往日荣光,还是一片萧条。
李华章说:“年底了,许多番邦使节入京,官驿人来人往,并不安全。你们离京多年,平南侯府不是一时半会?能收拾出来的?,不如?这段时间你们先住在雍王府,我陪裳裳回镇国公府住。”
任遥心里?微叹,李华章还是那个李华章,思虑周全,不动声色替身边人解决需求。任遥和江陵推辞两句,李华章和明华裳执意请他们过去住,任遥便也不再客气,拱手道:“那就多谢你们了。”
“谢什么。”明华裳笑眯了眼睛,欢快说,“我正愁后日就是朝会?,我们待不了几天,没时间陪父亲姐姐呢,正好住回镇国公府,能省了路上的?时间。我昨日给姐姐送信,说我们今日就到,她给我们准备了接风宴,今晚你们也来吧,上次商州时你们还欠下半坛酒没喝呢!”
任遥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名,唏嘘不已。这是他们上一次见面时的?事情,但已经在八年前了。
那时他们七人刚解决均州事变,押着谯王到李华章的?治所商州休整。那天正值除夕,他们打?打?闹闹一起过年。第二天任遥急着回京复命,没来得及和明华裳告别就走了,她本以为她会?一直在长安,明华裳也迟早会?回来,两人很快就能再见,没想到世事弄人,她和江陵去了剑南,明华裳和李华章去了幽州,一别就是经年。
任遥不好意思,说:“这也太?麻烦明大娘子?了。不如?择日,我们定个酒楼,好好聚一聚?”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好!”明华裳坚持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要是不来,我姐姐才要生?气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等什么择日,我们现?在就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陵听着大笑,道:“痛快。任遥,明日我们要入宫面圣、述职,之后恐怕会?有许多推不得的?应酬,未必有今日的?空闲。择日不如?撞日,走吧。”
任遥被说服了,几个人转了马,朝镇国公府走去。
镇国公府里?,明雨霁时不时就要往外望一眼,恨不得自己有千里?眼,能直接看到城门的?情况。苏行止正在忙接风宴的?事,看见她魂不守舍,说:“雨霁,别急,雍王和雍王妃说了今日到,他们一进城,肯定直接就回镇国公府了,现?在说不定有什么事绊在路上。你耐心点?。”
明雨霁哼了一声,凉凉道:“你说得倒轻松。他们路上发生?了什么,怎么还没到?”
正说着,丫鬟喜气洋洋冲进来,喊道:“大娘子?,郎君,二娘子?和雍王回来了!”
明雨霁霍得一声转身,立即就往外走去。苏行止看到她连斗篷都不披,忙道:“雨霁,等等,外面冷!”
苏行止赶紧追出去,给明雨霁披上斗篷,正好和进门的?人撞上。原来不止明华裳、李华章回来了,他们还带了客人来。明华裳一见到明雨霁就奔过来,不忘拉着任遥,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最后李华章不得不提醒:“裳裳,门口冷,进屋慢慢说。”
明华裳这才想起来她们还站在门口,她左手拉着明雨霁,右手拉着任遥,三?个人在前面走,说得热火朝天,忘乎所以。郎君们跟在后面,显得十分沉默。
江陵最开始还尝试插话?,但明华裳的?话?实在太?快太?密了,他插不进去,只能放弃。苏行止看到江陵、明华章,其实感慨也有,只不过不擅长像女子?那样表达自己,万千感慨最后只化作一句问候:“久违了。这些年一切可好?”
李华章百感交集,道:“还好。这些年,有劳你和大娘子?照顾镇国公了。”
苏行止道:“这是我应尽之义?,雍王不必言谢。”
天宝三?年时,明雨霁和苏行止完婚。明雨霁要照顾父亲,不肯离开镇国公府,苏行止便搬入明家,让她能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至于旁人如?何说他,苏行止并不在意。
当时明华裳和李华章在幽州,不能回长安参加婚礼,只能包了一份厚礼以示祝贺。这些年李华章在外,镇国公府许多事都鞭长莫及,全靠苏行止出面转圜。而苏行止并没有趁机把持明家的?财产、产业,公府所有事情,无论内宅的?还是外院的?,都归明雨霁管,只有极少数官方要求需要男子?出面的?场合,苏行止才会?陪着明雨霁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