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得不挪位子?躲避他,很快座次就乱了,谁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喝的?是什么。
明华裳积极劝酒,但自己一口也没喝。很快,她便撑着下巴,百无聊赖欣赏每个人醉酒后的?表现?。
江陵早就神志不清了,抱着任遥哇哇大哭,说自己忠孝不能两全,江安侯府举家流放岭南,他留在剑南会?连累任遥云云。蒙兀的?酒确实烈,任遥喝了几杯,也有些上头,怒道:“你要跑也不快点?跑,我是那种?怕人牵连的?人吗?任家无论官职还是地位,都是靠实打?实的?战功挣回来的?,不沾姻亲的?光,也绝不怕姻亲连累。”
他们两人都醉了,忘了江安侯府流放的?风波已经过去,任遥依旧被封为节度使,而江安侯一家也依旧在岭南,可见当今这位皇帝心里?门儿清,不是一个猜忌多疑的?人,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做错事的?人。
至于江陵曾说过的?让出世子?之位,如?今江安侯都难保,谈何世子??世子?一事,也就这样拖延下来,今后到底怎么办,还要看皇帝的?心意。
江陵一边抹泪一边道:“其实当年我离开益州的?时候特别绝望,我以为我们肯定就这样完了,明明我们在一起那么不容易,最后却是我做了叛徒。没想到你追了过来,没责怪我,还替我在祖母面前掩饰。我当时就在心里?发誓,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此生?我再也不离开你一步。”
任遥也红了眼睛,趁着酒意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事事陪着我,耽误了你自己的?前程。以你的?才能,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我才不要独当一面。”江陵大着舌头,气振山河地挥手,用最强的?气势,说着最软饭的?话?,“我这辈子?就想做个没出息的?纨绔,以前我听我爹的?话?,以后,我听你的?话?!”
“可是,那些人背后那样说你,你真的?不介意吗?”
江陵自己也有爵位,但他却娶了一个节度使妻子?,还做着妻子?的?副使,路人背地里?不知道要说得多难听。可是江陵却不在意,散漫而认真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天底下可以有很多个江安侯世子?,却只会?有一个平南侯。你做剑南节度使,就是世上最有意义?的?事。”
江陵和任遥酒后互诉衷肠,声势浩大,半个厅堂都是他们的?声音,相?比之下,另一对就是静音版的?。明雨霁没喝几杯,但酒的?后劲比她想象中?大,她眼神有些迷糊,苏行止看到,和明华裳说了声先走一步,就静静去厨房为她做醒酒汤。苏行止走得无声无息,但明雨霁就像有顺风耳一样,硬要跟着走。苏行止示意丫鬟们不用拦,明雨霁像条尾巴一样跟到厨房,不说话?也不吵闹,就默默站在灶台边看苏行止烧水烹汤。
都说酒品即人品,不如?说酒后人会?进入到自己最舒服的?状态,如?此才会?有各种?闹酒疯、吐真言。跟在苏行止身后,就是根植在明雨霁记忆中?的?,最安全、最舒适的?状态。
李华章见明华裳一直盯着外面,问:“怎么了,晕吗?”
明华裳摇头,回眸狡黠一笑:“不晕,我压根没喝。”
李华章了然又?无奈:“那你灌了别人那么多酒。你白天就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去送任遥、江陵他们回房。”
明华裳放心地将自己的?烂摊子?扔给李华章,道:“那我先去找父亲说话?了,你安排好后,去父亲那里?找我。”
“这么晚了,父亲都睡了。”
“他才没睡。”明华裳说,“就算睡了,吵起来也没什么。”
谢济川在旁边听到,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们。明华裳着实是位孝女。
李华章试图保护镇国公的?睡眠,但是失败了,只能认命地送明华裳去主院。回来后,还有一屋子?醉鬼等着他处理。
李华章先扶江陵起来,但江陵手舞足蹈,十分难缠,李华章实在控制不住,忍无可忍看向谢济川:“搭把手。”
谢济川抱着手臂,矜贵而嫌弃地摇头:“一身酒臭,我才不。”
“那你就站在这里?看着?”
“不然呢,我躺着看吗?”
“我会?躺!”江陵不知道理解成什么,猛地挣脱李华章的?手,极其利索地躺在地上,双手甚至还乖宝宝一般放在了腹上,“爹,我躺好了。”
李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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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济川:“……”
李华章放弃了,说:“我先送你出去吧,让他躺在地上醒醒酒。”
谢济川戚戚然点?头,看着地上的?江陵,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提醒道:“后日就是元日朝会?了,届时许多异域使者、藩邦君王都会?到,这是朝廷的?脸面,不容有失。明日哪怕下毒,也务必让他们俩醒酒,千万不能让他在朝会?上到处喊爹。”
李华章叹气:“我明白。我带来的?酒只是烈,不是不干净,他不过是喝多了,还不至于下毒醒酒。”
谢济川冷冷呵了声:“希望吧。”
李华章和谢济川前后脚走出镇国公府,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谢济川。谢济川停在车凳前,莫名顿了下,回头问:“当年你离京时,说盛世便归。后日朝会?,你可以看看,你期望的?盛世,是否是这般模样。”
谢济川说完,没等李华章回答就上车了。等元日时,他们会?有答案的?。
车夫给雍王行礼,然后就熟稔地跳上车,驶向谢府。马车晃晃悠悠驶出街口,转了个弯,看不到背后的?镇国公府了。车里?那位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宰相?突然说:“停车。”
车夫忙拉停,不解问:“相?公,怎么了?”
谢济川没有回答,掀帘下车,道:“牵一匹马来。你先回府吧,我自己骑马回去。”
车夫惊讶,不知道谢相?今日怎么来了这样的?兴致。谢济川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握着缰绳,轻轻一跃上马。谢济川心中?十分满意,哪怕政务繁忙,久疏骑射,但并没有完全荒废。
这就好,这仿佛印证着,他离那段少年岁月,也没有太?远。
寒风迎面扑来,谢济川轻轻叱了一声,纵马疾驰在长安深夜空无一人的?街头。三?十八条大道横平竖直,九重宫阙高高在上,似乎亘古不变。谢济川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劲风,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圣历二年,他与明华裳、任遥、江陵在长安纵马,被李华章开了罚单。
他今日听到下人传信时,其实犹豫过。毕竟数年不见,他担心他们变得油滑老练,变得俗不可耐,然而他最害怕的?,是他们几人仍亲密如?昨,唯独和他疏离客套。
一个人无法想象自己没有的?东西,就像他在谢家长大,无法想象世间有不求回报,不问出身,哪怕许久不维护也依然坚固如?金子?一般的?感情。但当他赌博一般走入镇国公府,第一次做一件他甚至没有五成把握的?事,发现?最难的?一步,其实就是他自己这一步。
当他勇敢迈出去,会?发现?,其实他珍视的?、渴望的?、却装作不在意的?真情,一直都在。
耳边风声猎猎,但仔细听,似乎是少年少女肆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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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少年游侠客,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容颜会?老去,但少年意气,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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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七年,元日。
绛帻鸡人候于承天门外,旭日东升,朝阳报晓,卫士传出长长的?鸡唱,犹如?九重天门的?宫殿大门次第开启,万国使臣随着鼓声,如?浪潮般涌上汉白玉阶,朝拜大唐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