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机器运转时发出的低啸还在持续。
***
曾郁送走了妈妈和弟弟,自己一个人搭着地铁回了学校。
曾悦从小就比他聪明。曾悦比他聪明得多。omega的心思天生就比alpha和beta细腻。其实他应该早就看出来晏邢宇和曾郁的关系不一般了。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满为患,曾郁被挤在角落动弹不得。他下车的时候匆匆忙忙,差点坐过站。
曾悦离开前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他是一个关心哥哥的好弟弟。他说:“哥,爸爸妈妈知道你和alpha在一起的话会很生气的。”
他知道。
其实他害怕他的弟弟。他怕他的弟弟是因为父母喜欢弟弟胜过喜欢他。他怕他的弟弟还因为全世界都觉得他只不过是弟弟脚下的一道影子。他怕他的弟弟还因为,还因为,还因为。
他最怕他自己。他怕自己是一个废物。
他的灵魂像是飘走了。他走在通往学校大门的路上,感到自己还活在享受被无数个男人强奸的那段岁月里,所以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往那条巷子所在的方向飘。他感觉窒息,感觉自己是一个游魂夜鬼了。有一个人追在他身后喊起来,他恍若无闻地朝前走。
他走了几步,被一个男人从后面绕上来截住。这个男人是个alpha,他曾经在好几个月前被曾郁招来肏自己。他肏了曾郁一次之后便把曾郁忘了,但是后来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过关于这个beta的事情,所以他过了一阵子之后开始间歇性食髓知味起来。他真的再也没有肏过比曾郁屁眼还紧的人了,所以他还想着有机会再来一次。他在地铁上就认出魂不守舍的曾郁了,beta的肩膀垂得像是刚拿到癌症晚期通知书,既可怜又可恨。这个alpha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曾郁,他认出来曾郁正在往kpy酒吧的方向走,以为他要去找鸭子了,连忙上前逮人。他自信满满地要毛遂自荐了。
曾郁被揽住腰的时候大叫了一声。那个alpha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嘴巴:“哎……客人,别叫,是我呀。”他使出蛮力把曾郁往角落里带,但是曾郁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还以为这人是个抢劫犯,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很快他就把alpha推开了。
“你干什么?!”曾郁出门没带书包,兜里只有钥匙和手机,他一边戒备地盯着这个男人一边往兜里掏钥匙,那上面是有一把小刀的。
“你不是要去酒吧找鸭子嘛,也别忙了就找我吧。”alpha鸭子心里完完全全地想着曾郁的屁眼了,不管不顾地又要上前去抱他。曾郁吓得迅速拽出钥匙串,但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找那中间藏着的小刀了,他只能一边躲着alpha的靠近一边喊:“我没要找鸭子!你别过来!”
他们双双逼近了一道巷子口。alpha伸手来按他的腰,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你不就是好那一口嘛,我知道,我配合你。”他以为曾郁是在享受被强奸的乐趣,乐颠颠地要配合他。
曾郁一下子被男人压到地上,男人将他往前拖了两步要扒他裤子。这个时候曾郁脑子一片空白,他扬起手来用抓着钥匙的手心挥到男人脸上,坚硬的钥匙串与男人的脸部皮肤接触从而发出了“哐啷”一声脆响。那个alpha惨叫一声松开手。曾郁喘着气要爬起来,他转头去看那个男人。男人捂着脸上被砸到的地方,愤怒地哀嚎着。
“你敢打我!”男人暴怒,松开扒着脸的手。他被曾郁的举动气得完全失去了理智,alpha一旦认真起来,beta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他蹿起来掐住曾郁的脖子劈头盖脸地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又在他肚子上揍了几拳,打得曾郁也像他刚才一样惨叫起来。曾郁痛苦地按着肚子,看见男人又摸摸被钥匙打肿的脸,男人确定没有出血才站起身来。他冲曾郁的身子啐了一口痰。
“屁眼都被肏烂了还他妈装,”男人像是不太甘心,又往他腿上踢了一脚,“贱逼。”
然后他走了。
第59章
59
曾郁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被男人扇过的地方像是预备腐烂的桃子一样肿了起来。刚才男人往他腿上踢的那一脚发出的声音像是一脚踢上了一个中空的大水罐,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令曾郁以为他的骨头是中空的。他站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撑着墙站稳了。他觉得嘴巴有些干。他想到那个男人摸着脸颊的样子,于是也学着他的动作摸摸自己的脸。他的脸摸起来有种被针扎过的又烫又痛的感觉。
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腿可以迈开来了。于是他举步向前走去。他走出巷子口的时候发现远处有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正在下山。他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往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走。kpy酒吧在下午五点时还十分冷清,零零散散的客人坐在角落。曾郁一进门就发现了不远处吧台后面正用布擦拭着酒瓶的Kevin,他在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只认识这一个人。前台登记的女服务员惊讶地看着他的脸,仿佛他是一个鬼。他向kevin走去,尽量装出腿不痛的样子。酒吧的音响放着舒缓的纯音乐,kevin的脑袋突然心有灵犀一般车转过来,他一开始甚至没有认出曾郁的样子,他之所以露出了和前台一模一样的惊讶的表情是因为对方向他走过来的姿势像一个提着刀准备寻仇的受害者。这种错觉使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试图将自己隐匿在吧台后的黑暗之中。
“不好意思,”曾郁走到吧台前面,对着kevin张开了干渴的嘴,他甚至还下意识道了歉,“我刚才被你们店里的人打了……”
“……啊?”kevin将手中的酒瓶放下,皱起眉头微微探出头来,“您说什么?”他一边问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这瓶酒价值七万,要是摔碎了,他可赔不起。这时候他终于看清了曾郁的样子,脸颊一侧通红的beta如同快要睡去的发烧病人。Kevin的嘴巴无意识地张了张,四个字呼之欲出,但是他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以一种沉默的、疏离的、陌生的眼神游移不定地与曾郁对视着。
“刚才你们店里面的一个服务员,在外面打了我。”曾郁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您是不是喝醉了?”Kevin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抬脚想要离开。
曾郁只好往前走一步,他的肚子抵在吧台冰冷的大理石边缘上,从肌肉上传来了疼痛的感觉。他用渐渐开始颤抖的嗓音艰难地解释:“刚才你们店的一个alpha,棕色眼睛单眼皮的,寸头,他打了我,我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时候酒吧经理和几个穿着保安服的壮硕男人从后面走了上来,他们意识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可能有精神疾病,所以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就是要把这个人赶出去。酒吧经理从侧面迎上了曾郁,用和蔼的语气对他说:“这位客人,您有什么事儿吗?”
曾郁发现了围在他身边的人,感到恐惧慢慢地窜进了脑子。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你没错,你只不过是想要知道那个殴打过你的人的名字罢了,你想要的只不过是把事情解释清楚并且得到一句道歉,你没错。但是他回答的时候已经完全阻止不了抖震的小腿肌肉,所以他说出的话听起来是那么地没有底气:“刚才你们店里的一个员工,他是单眼皮棕色眼睛的寸头,他在、在外面打了我……”
“您是说我们店里的员工刚才在外面打了您吗?”经理对他从容不迫地微笑,“他说了自己是kpy酒吧的员工?”
“对。他、他认识我的,我之前只在你们店光顾过,所以肯定……”
经理打断曾郁的话:“我们酒吧的员工在入职前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员工不能在外面透露有关自己就职的信息。您是知道他的名字吗?”
曾郁摇摇头,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无助起来。他转头看看站远了的Kevin,又看看周围瞪视着他的陌生人:“我不记得了……”
经理保持着礼貌的笑容:“那您凭什么说他是我们店里的员工呢?兴许是您想多了。”
曾郁努力思考了一阵,半信半疑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个寸头单眼皮棕色眼睛的alpha,如果有的话也许就是他。他、他打了我,你们也要负责任的吧……”
经理皱起眉头:“不好意思,员工的隐私我们是不会向外人透露的。另外,我们不会对发生在店外的任何事情负责,您这样无理取闹只会影响我们做生意,麻烦您离开。”
曾郁完全哑口无言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彷徨地回头望了一眼。kevin原先呆的位置已经没有人的影子。那几个魁梧的保安站在他身后聚成一堆似乎在聊天。没有人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他的肚子有一种被棱角分明的硬块顶着的感觉,每当他往前走的时候,那上面的皮肉都像是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他走了两步,突然悲哀地想到,要是他不反抗就不会被打了。他被那个男人按住的时候,心中其实满怀自信,他不知道他这种自信是从何而来的,也许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比以前的自己干净了,所以他以为他只要再尝试着挣扎一下说不定那家伙就会怕得放过他。结果他错了。
他甚至想要鼓起勇气找罪魁祸首算账,他以为只要他好好说话就会有人愿意帮他,他以为起码那个酒保kevin会看在两人曾经说过几次话的份上拉他一把。然后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麻烦。
曾郁浑浑噩噩地回到空荡寂寥的宿舍里。之前晏邢宇带他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只带走了大部分的书和衣物,其他东西都用防尘布盖住了,灰尘不大。他从抽屉里找出半年前买回来还没用完的药膏,对着镜子给自己上了药,然后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脸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将手机掏出来看一眼,不知道应不应该接。他的肚子有点饿了,所以他不想动。动就要消耗热量,消耗热量会让肚子更饿。他的肚子已经很痛了,他不想再继续饿下去了。于是他将覆盖在床铺面上的防尘布掀开放到地面,扬开叠放整齐的被子盖在身上。他侧躺在睡了三年的床铺上,深深呼吸着早就不存在的曾经想念的味道。眼泪顺着没有被打的那一边脸颊滑落在枕头上,妈妈曾经触摸过的史努比图案翘着尾巴对他吐舌头。他的妈妈来了又走了他的妈妈对他的弟弟笑可是却让他去买面包他的妈妈知道他和alpha在一起就会很生气的他要是想靠自己一个人安安稳稳地活下来是不是就完全做不到他只是不想靠任何一个人他希望他能得到哪怕就那么一丁点运气来尝试解决一件事情可是他就是没有啊他说他是贱货也许他说得对。
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大约一分钟,停了下来,随后它很快又开始了更猛烈的震动。其实曾郁不知道手机会不会在不断反复的来电中震动得更加强烈,但他确实觉得这动静越来越大了。他烦躁地把被子盖到头顶。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声巨大的爆炸般的响动在两个小时后将他从梦中惊醒。晏邢宇打开门之后愤怒地走到曾郁床前,曾郁眯着眼慌忙要爬起身来,然而他被晏邢宇一把掐住了脖子。alpha闻到了beta身上的药膏味,发现了beta脸上浮肿的红印,他问曾郁:“你干什么?”然后又凑近beta。他的眼睛因为气极而变得赤红一片。他盯着曾郁的脸看了几秒,一字一句地重复:
“你干什么?”
第60章
60
他们两个悄然与彼此对视。曾郁不敢说话,他其实还没有从被吵醒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晏邢宇用指尖抚摸着曾郁脸上肿红的印痕,像一片凋落的秋叶被微风带动着擦过皮肤。他倏然放开beta的脖子,又将他从被子里拉出来。他这样动作的时候,曾郁终于像一条装死的蚯蚓一样稍微活过来了,他试图伸手去阻挡晏邢宇的动作:“晏邢宇……”
晏邢宇不耐烦地“啧”一声,索性单手按住曾郁侧胸把他桎梏在床角。曾郁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你、你别这样……”
他掀开曾郁的衣服,立即发现已经变成一片淤紫的肚皮,因为疼痛或者紧张那上面的皮肉正在急剧地收缩着。接下来他毫不迟疑地一把扒掉了beta的裤子,该看的他都看见了。他的后槽牙磨动的声音像是一颗已经完全生锈却依然要锲而不舍地转入孔洞的螺丝:“谁干的?”
曾郁不敢直视晏邢宇,他尽力地蜷缩起身子,似乎不想让晏邢宇仔细看自己身上象征着战败的惨烈伤痕。他嗫嚅应道:“我……我自己摔的。”
晏邢宇发出了一声冷笑。曾郁害怕晏邢宇的怒火,他向雪白的墙边缩起脖子,一只手捂住左胸心脏的位置。他近乎有些亢奋地想,如果他对我发火那我也要发火了,如果他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摔的,那我就说我只是回来想拿一样东西结果不小心摔在楼梯上罢了。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