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棣怔忪之际，韩廷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扭头瞥向正看戏看得起劲儿的裴裕，“裴监察，此乃我韩家家事，裴监察再候于此处，怕是不妥罢？”

裴裕并不答话，只是看向韩桢，见韩桢对?自己?略点一点头，才笑着离去。

韩廷负手而立，冷眼瞧着裴裕走远之后才转身，瞥了眼兀自愤懑的黄婉君，淡淡道：“二夫人重病难起，怕会冲撞喜事，将她?送去外头庄子?上?，再请人好生医治罢。”

他?说着是“好生医治”，可听在黄婉君耳朵里，却?惊得她?毛骨悚然。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她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可还强撑着道：“你……你敢如?此?？我爹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韩廷平静道：“这?些时日闹得?轰轰烈烈的媚川都一案，理国公府世子，也就是?你大哥, 他也牵涉其中, 据说他帮着岭南官员欺上瞒下，从中获利不下百万。一旦坐实, 他必死无疑, 国公爷如?今正?在四处奔走牵线，前日还求到我处，卑微哀求想要救儿子一命。”他嘴角浮笑，眼中却冷若冰霜，只睨着骤然色变的黄婉君，道：“你觉得?在国公爷眼中, 是?世子的份量更重，还是?你这?个女儿的份量更重呢？”

黄婉君哑然无声, 半晌突然尖锐咆哮大哭，“公爹！公爹！儿媳知错了！都是?吟风、弄月这?两个贱婢污蔑，什么私通，什么水匪，我统统没做过！夫君, 夫君饶了我罢……”

看着黄婉君在几个健妇手下挣扎哭求, 韩棣眼中原本冲天的火光竟一点点熄灭，他失神?地张了张嘴, 然而不待他开口说话，韩廷便摆了摆手, 那几个健妇立即堵住她的嘴，迅速把人拖了下去。

满院的丫鬟仆人也被拿的拿, 散的散，方才还哄乱一片的花满堂内，霎时间就只剩下韩家父子三人。

韩桢忽然开口：“当初您为了搭上京中勋贵这?一条线，几次三番向理国公府求取爱女，这?才讨了黄氏入府，如?今眼见国公府显露败象，便立即将其弃如?敝履。父亲，好手段呐。”

韩桢赤裸裸的嘲讽令韩廷眉心微动，他漠然道：“因利相聚，利尽则散，本就是?世间铁律，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韩桢道：“若世人皆如?父亲这?般，那世间岂非再无公道仁义可言？”

韩廷冷笑，“公道？仁义？那不过是?用?于科举的工具而已，谁会当真?？”

“我。”韩桢平静道：“怡和郡主，我不会娶；大长公主的资源，我不会用?。父亲，你若再要强逼，我会让裴裕会把今天家中发生的一切传遍整个东京，到时候，朝中文武皆会知晓韩家儿媳私通，撺掇水匪试图谋害大伯的丑闻。”

“你！”他说得?信誓旦旦，韩廷看他这?副波澜不惊下隐隐癫狂的样子，就知道如?今的韩桢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一时又惊又怒，指着韩桢的手指都微颤起来，“家丑不可外扬，这?些腌臜事若为外人知晓，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什么事都要讲好处的。”韩桢道：“更多的时候，我只看我愿不愿意。”

他抬头看了看天，心知时辰不早，干脆拂袖而去，只留韩廷、韩棣二人面面相觑。

韩棣小心翼翼地问：“那……爹，婚礼还办吗？”

“办！怎么不办？”韩廷咬牙，“请帖都送遍了，此?刻取消，韩家的脸往哪儿搁？”

韩棣慌乱道：“可是?大哥威胁说要是?逼他他就把黄婉君的事儿到处说！那我以后还怎么在东京城里混啊！爹，这?事儿他不是?做不出?来！”

“我知道他做得?出?来！”

韩廷一声怒喝，将韩棣吓得?一颤，然而下一瞬他就看着他爹又如?变脸般浮起笑脸，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二郎，爹知道你是?个贪玩爱闹的，这?些年，从来也没想过要把重担交到你肩上。”

虽然韩棣对自?己是?个纨绔衙内这?件事心知肚明，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听?老爹亲口当面说出?又是?另一回事。他有些尴尬无措地低下头，“爹……”

韩廷却顾自?继续道：“但是?今日，爹有一桩要事，需要拜托于你。”

什么事能托到他手上？韩棣茫然地看着他爹。

韩廷道：“郡主是?必须要进我韩家门的，但是?既然你大哥实在不愿，爹也不好勉强他。不如?这?样，你看，反正?黄氏也在前段时间一病殁了，干脆就由你娶了郡主，你看如?何？”

黄氏在前段时间一病殁了？韩棣一时说话都结巴了，“可她……她……她分明还……”

韩廷温声道：“只消家里和理国公府说好，她什么时候殁的，不就是?咱们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了，一个毫无所长的女人而已，她究竟是?前天死的还是?今天死的，又有谁会在意呢？只要你顺利和怡和郡主成婚，东京城里头传的就只会是?你们盛大的婚事。”

韩棣无措地挠挠头，“可郡主要嫁的是?大哥啊，她一掀开盖头见到是?我，不得?大闹一场？这?样郑国大长公主那头咱们也交代不过去啊。”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韩廷拍住韩棣的肩膀，用?力握了下，“一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而已，你要拿捏她，岂非轻而易举？”见韩棣还是面带难色、犹豫不决，他又道：“况且你若是?同郡主新婚，为了郡主，爹也自?然不会再把你送回庙里去。”

一回想起寺庙里那些和尚晦暗不明的眼神?、发霉的床铺和清汤寡水的三餐，韩棣终是?一咬牙，道：“好！我娶了怡和郡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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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太师府门口，韩桢匆忙赶到，却不得?见乔文心的面，只与管家纠缠许久。

管家袖着手无奈道：“韩相公，我家小姐不日就要出?嫁闻将军府，正?在闺中待嫁，您这?身份跑来见她，那实在是?不合适！”

韩桢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个前夫的身份，在这?个时间点跑来找乔文心，极易惹人遐想，可他实在没法?子，皇城司的人肯帮忙追船，却绝不可能为了他得?罪太师府强行把人带走，想要带回程娇，必须要乔文心点头。

他急道：“我求见乔小姐，并非是?心怀不轨，只是?为了找人。她前日早上匆匆送走的那女子是我未婚妻室，我得?把她找回来！”

管家却一早得?了乔文心的吩咐，道若是?韩桢找上门来，只管胡搅蛮缠地把他打?发走，于是?管家笑道：“韩相公真?是?说笑了，谁都知道您家里将要迎娶的是?怡和郡主，这?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未婚妻室？”

韩桢暗暗咬牙，“你同乔文心说，我先前只是?被迫，如?今和郡主的婚事已经取消，若她真?为了程娇好，至少当面听?我分辨一番。”

管家狐疑地打?量着他，但见韩桢神?情?坚定不似作假，便着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里头就传出?乔文心的回应，说成婚在即，不便与外男会面，还请韩御史回去。

韩桢心急如?焚，当即就想强闯，管家慌忙阻拦之?际，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怒吼“韩桢！你想作甚？！”

韩桢蹙眉回头，竟见到闻颂带了一群官兵朝他跑来，嘴里骂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贼心不死，胆敢来纠缠文心儿，你今儿非死在爷手里不可！”

韩桢却反倒心头一喜，不退反进，径直迎上去，“闻颂，你带我去进去见乔文心！”

闻颂大为诧异，他指着自?己的脸问：“我看上去很?像绿毛龟吗？”

韩桢急急道：“我不是?为了乔文心，我是?为了程娇！”见闻颂面露疑惑，他补充道：“她原是?我的妾室，我是?预备将她扶正?的，可她误会了我要娶郡主，求了乔文心送她走了，我想让乔文心答应停船，好让我把人接回来。”

闻颂听?了，面色缓和了些，他收起了棍子，但仍不屑道：“你们韩家将同郑国大长公主家结亲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结果你跟我说是?误会？”

“我要娶的人只是?程娇。”韩桢又咬牙强调了一遍，“说起来，程娇也算是?你恩人，若非她出?言劝阻，乔文心未必会这?么快想通和你再续前缘。”

这?事儿闻颂却是?听?乔文心说过的，因而韩桢一提，他便犹豫起来，想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看韩桢这?样子好像确实挺着急的，他此?番若带他进去，也算是?报了当初那程娘子的劝解之?恩了罢。

闻颂松口道：“好罢，我带你去见文心儿，但她会不会答应放人下船，就得?看你自?己能不能说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