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娇忙从韩桢怀里挣脱出来，嗔他一眼，“徐姐姐，我们还?没成?亲呢。”

韩桢却正经道：“不?过也快了?，到时你一定来吃我们的喜酒。”

徐娘子有些窘迫地搓了?搓裙摆，“两位都是东京城里的贵人，能?带我上京告状，奴已是感激不?尽。如我这等卑贱之人，若是出现在婚礼上，只怕冲撞……”

程娇按着徐娘子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徐姐姐，我亦只是商户人家出身?，按理来说，并不?算什么贵人，可我从不?觉得我就有哪里配不?上他了?。”程娇说着看了?眼韩桢，又对徐娘子道：“只因?我知道，人贵自重。我自己有能?力有本事，我和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谁攀附谁，而是因?为彼此喜欢，若哪天不?喜欢了?，一拍两散，我也照样还?是我。”

韩桢故作不?悦道：“瞎说什么呢，什么一拍两散的，赶紧收回去。”

程娇冲他做了?个鬼脸。

徐娘子却怔在原地，怅然喃喃道：“人贵……自重……”

她?回过神来，冲程娇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娇娇开导，我明白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相较于去时, 回程之路倒是异常顺利，韩家船只一路破浪前行，仅用十五日?便抵达了东京码头。与此同时, 临安知府陆世昌加急送来的信件也送到了韩桢手?中?, 程娇不知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但见韩桢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便知媚川都?一事恐怕并不简单。

在韩桢开口前, 她?主动说：“国事要紧，你尽管去忙，家里的事我都?会打理好?，你且放心。”

韩桢松了口气，俯身在程娇额头上亲了亲，道：“等我忙完了这件事, 我们就成亲。”

程娇也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下，“好?。”

两?人就此分开, 韩桢马不停蹄地奔赴御史台，程娇则先带着徐娘子在韩家的别院安顿下来，并着人去给徐娘子办理户贴和路引。因媚川都?一事不可见天光，采珠人们竟都?是没有户贴的，相当于是黑户, 徐娘子一无户贴, 二无路引，仅靠着双腿一路躲躲藏藏, 挺着大肚子从岭南告到临安，可知其中?艰辛。

程娇握着徐娘子的手?, “姐姐，有了户贴, 你以后就是正?经的大文子民，再也不用怕被谁随意?捉去为奴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的名字？”徐娘子一怔，随即又摇摇头，“我没有正?经名字，只是阿爹姓徐，我是我娘家唯一一个?丫头，成婚前旁人叫我徐家丫头，嫁了我男人后，就叫我徐娘子。”

“这怎么成？户贴和路引上都?得注明姓甚名谁、模样体?貌的。”程娇道：“不如你现给自己取一个?罢。”

“我……我这大字不识的，怎么取名字呢……”徐娘子局促不安地攥着手?，忽而眼睛一亮，道：“不如，娇娇，你来给我取名罢！”

程娇连忙推却，“这种事我怎么好?代劳？”

“没事的，你就当是随口跟我一提。”徐娘子恳求了一阵，程娇才思索着道：“从今往后，你就将拥有崭新的人生，不如……就叫徐新，如何？”

“徐新……徐新……”徐娘子喃喃念了两?遍，心头忽而涌起莫名的欢喜，她?的脸像吃醉了酒那样红起来，眼眶微红地看着程娇，“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娇娇，从今往后，我就叫徐新了！”

尚书府的人前来办事，开封府丝毫不敢为难，以极高的效率办好?了徐新的户贴和路引，程娇将徐新的户贴暂且挂靠在韩家名下，转手?就将户贴拿给徐新，道：“日?后你若要离开东京，去外地生活，拿着这个?户贴和路引，就可以坐船坐车，光明正?大地住客栈，不必再走小路躲躲藏藏了。”

徐新的指尖细细抚摸过户贴上白纸黑字写的“徐新”二字，然?后如拥明珠一般将户贴紧紧搂在怀里，道：“我娘家人大多死在了海里，只有个?姑妈，跟个?商人去了浙江越州……待给我男人和媚川都?的人都?伸了冤屈，我就打算去越州，投奔我那姑妈。”

“越州……”程娇转了转眼珠子，道：“我知道越州那里有个?县，叫诸暨，据闻那里的气候和水质很适合养珍珠呢。”

徐新愕然?道：“吓？娇娇，你莫要骗我，那珍珠都?是海里的珠蚌内生出来的，人如何能养呢？”

“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程娇于是又将之前对韩桢说的那一番言论对着徐新说了一遍，果然?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徐新张大了嘴巴怔然?半晌，程娇还当她?会高兴，然?而徐新呆愣地说：“如果珍珠是可以养出来的，那我男人，我那些死掉的亲人，还有媚川都?那么多受苦的人，他们的性命又算什么呢……”

她?没有哭，她?只是呆呆地坐着，然?而巨大的痛苦几乎要从她?眼中?满溢，将整个?人都?淹没了。

程娇轻轻将她?搂住，拍着徐新的后背，道：“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但人还得往前走。以前想要珍珠，得靠媚川都?的人用性命从海里换回珠蚌，以后……或许就能从你手?下长出来了。”

“如果我真能在越州安定?下来，我想试一试你说的这个?法子。”徐新道。

“嗯。”程娇靠着她?的肩膀，玩笑道：“我的户贴和路引也都?在我自己手?上呢，到时万一哪天我和韩桢吵架了，我就去越州找你，蹭吃蹭喝。”

徐新终于也破涕而笑，“若我有这本事，养你一辈子我也乐意?。”

……

安顿好?徐新后，程娇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观棠斋，梅君竹君小芸儿等人见了她?，自是欢喜非常。程娇送给她们精心挑选的临安特产，竹君则奉上厚厚一摞账簿。

程娇：“……”

竹君：“姨娘，请努力罢！”

原来乔文心和韩桢和离后，就将管家对牌及一应账簿交给了程娇，荣太太自然?无有不肯，老太太和黄婉君自韩棣被送去庙里以后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亦是默然?不语，因而这偌大尚书府的掌家权，竟落在了程娇手里。

幸而她之前跟着乔文心，不少活都?是做熟了的，倒也能支撑得下来，但积累了一个?月的庶务还是把程娇累得够呛，埋头苦干到半夜才“哎哟哎哟”叫唤着起身。

梅君竹君一个?忙送上宵夜，，另一个?给她?捶腿揉肩。程娇转着脖子，问：“这段时间花满堂那位没有兴风作浪罢？”

“没呢。”竹君在她?身后说：“二公?子不在，老太太也不喜她?了，没人撑腰，她?还怎么作得起来呢？”

“那就好?。”程娇道：“听闻乔姐姐和闻将军的婚期将定?，你们给我准备个?礼物，我过几天提了上门去探她?。”

竹君给程娇捏肩的动作一顿，讶然?道：“这么快？”

梅君送上一碟蜜糕和一碗梅花汤饼，笑道：“乔娘子和闻将军分离多年?，如今得以重逢，自然?急切。”

竹君看向铜镜中?面色如常的程娇，嗫嚅了两?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姨娘，你别怪奴婢多嘴，往日?里乔夫人在倒还好?，如今她?既已同大公?子和离，以老爷和大公?子的地位，这正?妻之位必不可能空缺太久，你……你可得早做打算呐。”

程娇面上泛起浮红，她?张口欲言，然?而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儿，心道自己将同韩桢成亲一事还是等定?下来了再说比较好?，因此她?只道：“你们放心罢，我自己都?有数。”

竹君见正?主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多讲什么，转身同梅君去库房里寻了些礼物细细包好?，择了吉日?陪着程娇套了马车登门乔太师府。

“娇娇！”

“乔姐姐！”

程娇和乔文心也算是久别重逢，彼此相见自然?欣喜非常，乔文心用力抱了抱程娇，道：“旁人出远门难免消瘦，你倒还圆润了一点，看来滋养得不错。”

一听到“滋养”二字，程娇顿时就想歪了，摆了摆手?，害臊道：“姐姐，你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