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心古怪地看着她?,“我可没旁的意?思。”忽又凑近程娇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程娇闭口不言,作眼观鼻鼻观心状。
乔文心哑然?失笑,拍拍她?的手?,道:“我和闻颂的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一定?得来哦。韩桢就不用带来了,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闻颂看不惯他。”
程娇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我一定?为你备一份厚礼!”
“不用啦,你那荷包厚不厚我还不知道么?管家婆的日?子难过,你那私房钱自己得藏好?。”乔文心笑道:“你能来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了。”
程娇笑道:“那我空手?上门,太师府的门房还不把我赶出三里地外?”
乔文心叉腰“哼”道:“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看谁敢赶你!”
两?人一时笑作一团,半晌才停下。乔文心忽而想起来什么,敛了笑意?,正?经道:“韩桢可曾提过将你扶正?一事?”
程娇看看四下无人,红着脸小声说:“他说等手?头的事情解决了,就同我成亲。”
乔文心的眉头却蹙了起来,“你们若彼此有意?,可得抓紧时间,省得夜长梦多。”
程娇心里暗暗“咯噔”一声,忙问:“姐姐为何这样说?”
“你忘了?”乔文心指了指头顶,“当初在逸云观里,可还有个?人觊觎你家韩御史呢。”
逸云观中?,广玉兰下,那个?娇蛮跋扈的怡和郡主。
程娇一怔,随即笑道:“他不会的。”
乔文心却撇了撇嘴,认真道:“娇娇,你得记着,你若有十分爱,至多分给男人七分,剩余的三分,永远要留给自己,知道了吗?”
程娇玩笑着问:“你对闻将军也是如此吗?”
乔文心却一本正?经道:“我和他,同你和韩桢不一样,我是太师府的女儿,无论我是和韩桢和离,亦或是以后可能会和闻颂和离,我都?有退路,大不了一别两?相欢。可是娇娇,你没有,至少在你的儿子能科举顶事之前,你在尚书府里的依靠只有韩桢,这太危险了。纵使韩桢是个?正?人君子,可谁能保证他永不变心呢?都?说官场三思,是思危、思退、思变,其实咱们这些做深宅妇人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程娇知道乔文心同自己说的都?是推心置腹的好?话?,她?心里感?动,靠在她?肩头软软地道:“嗯,我都?记下了。”
见她?模样乖顺,乔文心也软了语气,安抚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听闻怡和郡主的靠山,她?的祖母郑国大长公?主,近日?牵扯进岭南的一桩大案中?,或许日?后她?也蹦哒不起来了……”
岭南的案子?
程娇愕然?抬头看着乔文心,“姐姐,岭南的什么案子啊?”
“你不知道?这案子不是韩桢捅出来的么?”乔文心道:“就是岭南众官吏欺上瞒下,违背艺祖圣旨,继续驱策媚川都?采珠奴下海取蚌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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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媚川都?之案,牵涉到郑国大长公?主一事,临安知府陆世昌在来信中?已同我说明了。”
韩廷书房中?,韩桢站在书桌前,平静地说。
他话?音刚落,一本册子便“哗啦啦”地从脸颊边飞过,韩廷异常恼怒,厉声喝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此事捅出来!郑国大长公?主对当今有拥立之功,你是哪路神仙,也敢去搬弄她?的是非?!”
韩桢面不改色,弯腰将被父亲甩在地上的书册拾起,掸了掸,又轻轻放回桌案上,“正?因大长公?主自觉劳苦功高,已生跋扈之意?,扶持官员,插手?朝事,官家虽按捺已久,恐终不能容她?。”
韩廷蹙了蹙眉,“你虽是为了给官家递刀,却也该知道,大长公?主权势之盛犹胜常衷,绝非媚川都?那区区几个?贱民的性命所能撼动的。”
韩桢道:“万事开头最难,然?而再难,终究要有人去走这一步。大长公?主权势再盛,终非正?统,这权柄到底会回到官家手?中?。”
韩廷冷笑了一声,“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你回去罢,我也懒得同你多说。”
韩桢也不欲同父亲废话?,敷衍行了个?礼转身要走,却听韩廷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我已同大长公?主说定?了你和怡和郡主的婚事,公?主宽厚,只消你娶了她?这孙女,成了一家人,你如今的冒犯之举,她?自然?不会再计较。”
似一惊雷劈落耳中?,韩桢愕然?回身,一句“我不娶她?”当即脱口而出。
韩廷猛地抬头,双目圆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韩桢胸膛剧烈起伏,一字一顿地道:“我说,我、不、娶、她?!”
“放肆!”书桌上堆的满满半桌的书册被暴怒之下的韩廷骤然?全数推落在地,可是这一次韩桢没有再弯腰替他拾捡,他挺直了背,一瞬不瞬地同父亲漠然?对视。
韩廷叱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这个?不字?”
韩桢强压怒气,右手?攥成拳头咯咯作响,他勉强镇定?道:“父亲,官家要对大长公?主动手?,那是迟早的事。我如今捅出媚川都?一案,便是给官家交了投名状,岂能再半路下船与大长公?主结为亲家?官家那头我如何交待?”
他晓得同自己这位醉心仕途的亲爹说什么亲情诉什么苦楚俱都?是无用,只期以实际的利益打动他。可谁知韩廷仍只是冷笑,“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竟没有细想,我说的其二是什么吗?”
韩桢一时怔忪。
韩廷负手?道:“官家想要铲除大长公?主在朝中?的势力,我岂能不知?可他绝不会在此时动手?,你可知是为什么?”
韩桢蹙眉,“……为何?”
“因为常衷是大长公?主的人。”韩廷嘲弄道:“当初大长公?主为什么能抛出常衷如此多的罪证?因为他本就是大长公?主的人。闻颂一事牵扯到了常衷,若再深挖,指不定?要挖到谁的头上,因此大长公?主忙不迭地弃卒保车,也是卖官家一个?面子。她?既如此识相,加之时机未到,官家也不好?立即把事情做绝,此番媚川都?的事必然?会被官家轻轻放下。”
“……”韩桢喉结缓缓滚动,“可这同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纵使为着大长公?主出卖常衷,官家不得不饶过她?这一次,来日?也必有清算的时候,我们只需为官家摇旗呐喊,为何要掺合进这趟浑水中?,同大长公?主一家牵扯不清呢?”
“为何?你说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仁义道德?”韩廷霍然?扬袖,衣袂振振有声,“自然?是为了地位!为了势力!为了权柄!”
他慢慢放下手?,冷冷凝视着愕然?的韩桢,“大长公?主必将倒台,然?而倒台之后,她?的那些人脉、军户、势力将何去何从,却还犹未定?论。”他忽地凑到韩桢面前,漆黑到眼瞳中?闪烁着暗色的光,“怡和郡主是大长公?主早逝独子的唯一骨血,你若成了她?的孙女婿,她?的那些资产,不留给你又能留给谁呢?届时你一面接收公?主的势力,一面悄悄搜集她?这些年?来所犯的罪证,暗中?与官家联络,待到必要时刻,出面首告,大事若成,你就是头功!”
韩桢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声音,“……父亲,你想让我吃大长公?主家的绝户?”
韩廷皱了皱眉,似乎对“吃绝户”一词有所不满,道:“只是替君分忧的同时顺手?为自己谋取些许好?处罢了,这难道也有错吗?”
“呵呵。”韩桢肩膀微耸,冷笑了两?声,又问:“那请问父亲,届时怡和郡主又该何去何从?”
韩廷漫不经心地道:“没了大长公?主,怡和郡主也就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我们家是不能留污点的,到时候将她?提前随意?处置了便是。”
夜幕昏沉,烛光暗淡,幽暗室内一时死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