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赶忙掉转风头，对着?程娇又是作?揖又是撒娇，“自是姐姐最好，明儿最想姐姐了！”

众人?都笑起来，韩桢也笑着?从韩成?手中取过?一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郑重捧到程明面前，“明儿既叫我姐夫，我也不能?白受此礼。听闻你已在学四书五经，这?是我从东京带来的一套文房四宝，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盼你勤学苦读，十年后能?金榜题名。”

韩桢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单看那紫檀木匣上毛纹密布、雕工精绝，便知此物绝非寻常凡品，程明不敢擅收，忙转头看向程娇，见姐姐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欢喜收下，“多谢姐夫！”

程娇歪头朝韩桢眨了眨眼，韩桢含笑回?望。

两人?这?一番眉眼传情却?没?能?逃脱在旁围观程父的眼睛，他怔了怔，面上喜色渐褪，在程母欢天喜地挽着?程娇回?家时，他悄悄拽住了韩桢。

“韩大人?。”他肃穆道?：“半年前，您带小女离扬州赴东京时曾言，不过?是聘她为掌柜，两年后便会予她放妾书一封，送她回?扬州，不知如今此言可?还作?数否？”

韩桢整衣敛容，正色道?：“程伯父，原本我是想回?东京请了母亲带上聘礼亲自来扬州提亲的，可?既然您问了，我自当如实相告我同娇娇两情相悦，我想娶她为妻，请您成?全。”

夜深人?静时，程父不是没?偷偷幻想过?自家女儿得了韩桢的青睐，真成?了尚书府的贵妾甚至被扶正当了正头娘子，但是如今幻想成?真，他第一时间所感?受到的却?不是狂喜，而是担忧。

“韩大人?，”程父蹙眉问：“可?娇娇曾提过?，您是有妻室的，您要扶正我们娇娇，那尊夫人?……”

若韩桢为了程娇就要休弃原配，那么等到程娇色衰爱弛之?日?，被休弃的恐怕就是程娇了。韩桢的原配程父曾打听过?，据说也是东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那般人?家的女儿不愁去处，可?他们娇娇若是被休，这?世?道?恐怕就再容不下她。

程父板起脸，道?：“小老儿虽无才无德，却?也晓得糟糠之?妻不下堂之?理，何况尊夫人?必是位大家闺秀，我家女儿自幼顽劣，恐比不得尊夫人?风度仪容。若以尊夫人?之?才德都无法令大人?满意。小女只怕更难以胜任。若大人?只是一时兴起，待兴致一过?便要冷待休弃她，倒不如不娶，否则，小老儿我便是拼却?这?一把?老骨头，哪怕告到皇宫大内、告到官家面前，也要为我女儿讨个公道?！”

韩桢一时动容，躬身下拜，“请伯父放心，我对娇娇的心意发自肺腑，至死不渝，此生此世?，绝不相负！”

“韩大人?……”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两个男人?转头看去，见是程娇扒着?影壁，怔怔地看着?他们。

程娇咬了咬下唇，小跑到程父面前，摇着?他的胳膊撒娇，“哎呀爹爹，你误会韩大人?了，他和乔姐姐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程娇把?韩桢和乔文心的事大致讲了一遍，“闻将?军既从朔州归来，乔姐姐她也不欲继续留在韩家，便提了和离，如今她已归家，正等着?风头过?去，闻将?军便上门提亲呢。”

“竟是如此！”程父这?才恍然大悟，忙转身向韩桢作?揖，“是小老儿误会了，请大人?勿怪。”

韩桢忙一把?扶住程父，无奈道?：“伯父，所谓不知者无罪，况且您是长辈，来日?在下要唤您岳丈大人?的，您如何能?向我行礼呢？”

程父怔了怔，仔细咂摸了遍那声“岳丈大人?”，不禁喜笑颜开，揽了韩桢便往厅中走，嚷嚷着?要开自己那坛二十年陈的花雕酒好生庆贺一番，倒把?正经女儿落在了后面。

待程娇追上去时，翁婿二人?已是勾肩搭背，十分熟稔。

这?一顿饭自是吃得喜气洋洋，饭后，也不知程父是怎么跟程母讲的，程母看韩桢的眼神迅速变幻，欣赏喜爱之?余更是带着?浓浓慈爱，韩桢受用的同时亦感?到压力颇大，幸而还有个小程明解围，拉着?他去书房讨教功课，留下程娇一人?接受父母的详细盘问。

“呃他父母啊……韩尚书他甚是威严，太太倒很是和蔼，对我也很好。”

“有没?有别?的妾室通房？啊这?个么……现在已经没?有了。”

“怎么看他的兄弟妯娌？不看。”

幸而看门的刘伯前来通报，解了程娇的困窘，“有个自称姓韩的夫人?来找姑娘，说是旧相识。”

“一定是阿芷姐姐！”程娇喜出望外，忙去拽了韩桢一同跑出门，见到一名头戴帷帽的贵妇人?盈盈立在程园门外，那贵妇人?一掀白纱，露出张秀丽雅致的脸可?不正是韩芷！

“阿芷姐姐！”程娇飞扑上去紧紧抱住韩芷，韩芷也是不住地摩挲她的后背，连声问“在东京吃住习不习惯”、“家中有无人?欺负你”、“平常都做些什么”云云。

韩桢看了看四周，道?：“阿芷，娇娇，咱们先进去说话罢。”

程娇想到徐劭仍在扬州任上，保不齐哪里就藏有通判府的眼线，忙不迭地点点头，拉着?韩芷往园中走。倒是韩芷蓦地一愣，狐疑地看了眼韩桢。

三人?来到程娇自己的小院，在院中小亭里坐下，两个女子阔别?许久，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子话，程娇细细问了这?半年来韩芷在徐家的生活，晓得经过?那一番折腾之?后徐劭和徐老太太都老实不少，这?才略略放下心。

这?边韩芷问完程娇，才扭头看向韩桢，“哥哥，还未曾问过?你，听闻你同嫂……乔娘子和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桢不紧不慢地两人?添着?茶水，道?：“你也晓得，我同她之?间本无情分，闻颂既回?来了，和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韩芷问：“闻小将?军被陷害困于陈家谷一事，背后可?有中书令的手笔？”

韩桢倒茶的动作?一顿，拧眉看向韩芷，“你怎么会知道?？”

常衷虽被扣在东京不许返乡，可?罪名未定，他仍旧被允许住在自家宅中，也仍旧还是中书令。他涉嫌叛国坑害忠良一事应只有东京城中有一定分量的官员才听到了风声，如徐劭这?等外放江南的小官不应得知，更不要说只是身为官眷的韩芷。

韩芷眼神闪烁了一下，韩桢立即会意，兄妹俩起身走到一旁窃窃私语了一阵，待重新坐回?位置上时，韩桢的脸色竟凝重了许多。他沉默半晌，道?：“此事还得拜托你多加留心，若有变故，随时传信与?我。”

韩芷道?：“放心罢，哥哥。”

程娇猜到他俩谈的必然是家国大事，并不敢多问，只是担忧地看了眼韩桢，韩桢冲她一笑，伸手覆住她的手，程娇脸一红，忙“哧溜”把?手缩了回?来。

“哟哟哟，我可?全都看见了。”聊完正事，韩芷也放松下来，摇着?团扇，看看两颊绯红、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程娇，又看看一本正经的韩桢，调笑道?：“你们这?是……好事将?近了？”

韩桢认真道?：“我和娇娇决定成?亲。”

“这?可?真是大喜事！”韩芷忍不住一拍手，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可?见到程娇羞赧的模样，又忍不住调侃：“诶，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只是去东京做两年工，两年一到立即收拾东西回?扬州来着?？”

程娇羞得捂住脸，“我不知道?！”

韩桢也忍不住笑道?：“阿芷，不许笑话你嫂嫂。”

“哎。”韩芷故作?叹息道?：“这?下可?好，去了东京一趟，娇娇凭空长了半个辈分，日?后我竟要唤嫂嫂了。”

程娇忙拉住韩芷的手，“姐姐，你别?管他，咱们只论自己的，你仍是我阿芷姐姐。”

韩芷动容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只可?惜，你们大婚，我怕是不能?前往，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备一份厚礼。”

程娇有一瞬间的失落，不过?她很快振作?笑道?：“那也无妨，咱们既成?了真正的一家人?，还怕没?有来日?重逢相聚的日?子么？”

韩芷一愣，笑道?：“一定会有的。”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两人终不能在扬州久留, 只小住了?三日?，便只得再度乘船启程。程娇泪眼婆娑地送别父母，转身便躲回舱中不敢遥望亲人身影, 韩桢搂了?她在怀中安慰：“待咱们成婚后, 我谋几任外放，若恰好分在江南一带, 咱们便可常来扬州探望岳父岳母了?。”

程娇眨巴着通红的泪眼看他, “那你发?誓，一定能外放到?江南来。”

韩桢哑然失笑，“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