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心说:“我爹爹他?答应了。”
原来?乔太师初时?嫌弃闻颂不过是个?中等武将,配不上自家女儿。可如今他?荣耀归来?,俨然一颗冉冉上升的新贵之星,身?价与往日自然大不相同。而女儿同闻颂又确系真心相许,乔太师当日棒打鸳鸯,心头总有几分?愧疚,如今眼见女儿哭倒在自己跟前,左思右想之下,终究还?是松口应声。
韩桢与乔文心和离一事,至此敲定。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正是九月廿三日, 京杭运河旁,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程娇立于船头, 北风呼啸盈满袖间, 虽有些凉飕飕的,可她心里却难得畅快, 只看着这日薄江心、游鱼浮水, 便觉异常松快,若不是碍着甲板上?有旁人,她几乎想高歌一曲。正满心雀跃间,肩头却蓦地一暖,程娇转头一看,竟是韩桢拿了件鹤氅轻轻给她披上?。
韩桢道:“也不多穿件衣服, 小心着凉。”
程娇笑嘻嘻道:“才?不会呢,我身子骨强壮得很!”话音才?落, 身体却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喷嚏。
韩桢握了握她的指尖,已是一片冰凉,“还嘴硬呢,手都是冷的。”说罢,也不松手, 干脆拽了程娇回到船舱中。
此?番出行因是私事, 用的是韩家?自己的船只,船舱比上?次程娇所?乘的官船宽敞不少, 她大爷似的侧躺在美人榻上?,看着韩桢又?是烧水又?是铺褥子的忙得团团转, 忍不住笑道:“当初我说带上?梅君或者?竹君跟我们一块儿来,你?偏说不用, 如今可都得自己忙活了吧。”
“无?妨,这些活儿我都做得来,而?且……”韩桢坐在桌边给程娇泡着茶,耳根却悄悄红了,他侧头小心地看了眼她,“我们两个人出来,你?不觉得也……也挺好的么??”
程娇对上?韩桢虽紧张却直白明亮的眼眸,一时又?是甜蜜又?是羞怯,她忙接过茶盏以喝茶掩饰,半晌才?含糊道:“是……还不错啦。”
韩桢轻轻一笑。
乔文?心临走前,送了程娇一大摞传奇话本,其中不乏各名家?的孤本,程娇此?番全带上?了船,夜间行船时,便点亮了灯火,同韩桢一同阅读。
说来也奇怪,仍旧是与他同船渡,仍旧与他共翻书,时分明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此?时夜深人静,船舱内也是静谧一片,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程娇靠坐在美人榻上?,拥着皮毛薄毯,眼前方块的字却总是游来滑去,怎么?也看不进眼里。看着看着,视线便不自觉飘忽,挪向坐在灯下的那个人。
韩桢捧着书册,似是十分认真地看着,丝毫未觉另一头的程娇心思已然魂游天外,想起数日前,他同自己说要带她一起去趟临安的时候。
“临安的三老太爷前些时日病故了?”程娇惊奇问。
“嗯。”韩桢问:“父亲特遣我走一遭,我已向御史台告假,不日将要出发,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正逢东京城内风起云涌时,朝中数名文?武高官深陷通敌卖国?的漩涡的当头,韩乔两家?和离的事虽没?暂时掀起太大的波澜,可韩尚书已然告病躲事,未防有人借此?机会从?韩桢处下手寻事,他同父亲一番商议,干脆借了去临安奔丧的由头,带了程娇离了东京,也是避一避风头。
从?东京去临安,中途要经过扬州,程娇正好去探望爹娘,自然一口答应,于是两人便收拾了行李再度登船同行。
“看什么?呢?”
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程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呆呆地盯了韩桢许久,她脸上?一热,忙用书本遮掩着装模作样,“当……当……当然是看书了!”
韩桢却走过来,用两根手指夹走程娇手里虚捧着的话本一看,“第一百三十七页,我怎么?记着,你?昨晚看的就是这一页?”
谎话被迅速戳破,程娇干脆破罐子破摔,翻了个身,摆烂了,“我心有旁骛,看不进去。”
韩桢看着程娇郁闷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扯起薄毯给她盖好,又?细细掖了掖,道:“既如此?,你?早些睡罢,我……先回去了。”
眼看韩桢真的就这样走了,程娇又?暴躁地翻了两个身,仍不能抑制,干脆扯过身后的抱枕,恨恨抽了两下,低声骂道:“你?这个呆瓜!呆瓜!”
而?此?漫漫长夜间不能入睡之人却绝不止程娇一个。
东京韩府后宅某处墙头,突兀爬出一个黑影,那黑影左顾右看,确定?四下无?人,轻轻翻过围墙,熟门熟路地窜到花满堂角门处,学?着猫儿叫了三长两短的几声,那角门立时从?内打开,黑影“咻”地窜入,直奔角落一处逼仄厢房,才?进门,便把人抱了个满怀,在屋中人脖颈处亲着嗅着,连连唤着“心肝儿肉可想死哥哥了”。
这抱在一处、密不可分的二人,可不正是黄婉君和她的情夫张城?
这两人自那日麓山逸云观仓促一别后便再未见过面,今夜再见更是小别胜过新婚,当即连寒暄也顾不上?,只急切地剥着对方的衣服,很快两具白花花的身体便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小小厢房内吟哦喘息声不断,直至三更方歇。
黄婉君靠在张城的胸膛上?媚眼如丝,“死鬼,今儿个劲头怎么?这么?大?快弄死我了。”
张城嬉笑着,手在黄婉君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上游走着,“我这里头的存货可都给你?攒着呢。”
黄婉君心中不屑地“嗤”了声,面上?却是娇媚一笑。张城又?问:“怎么?突然把我叫到你?家?里来了,不怕被你?那银样蜡枪头的好夫君逮个正着?”
黄婉君幽幽道:“他啊,被他大哥收拾了一顿丢进庙里做和尚去了,怕是这几年都难出来。”
张城当即大喜,“当真?!有这样的喜事?”
“还喜事呢,我都快被别人欺负死了!”黄婉君掐着张城的软肉嘤嘤嘤哭了起来,张城被掐得呲牙咧嘴,却也不敢躲避,只能低三下四地陪着笑脸说好话,总算哄得黄婉君松了手,往他怀里一撞,抽抽噎噎道:“……我不过是想把那程娇弄来我家?屋子里做个通房罢了,又?没?别的坏心思,她却这样歹毒,竟撺掇着大伯硬是顶住了老太太把韩棣送进庙里,还把满屋的通房都给遣走了,如今这偌大的花满堂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何其寂寞。”
张城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听着听着,捕捉到某处关键,欣喜道:“也就是说,如今这韩家?,你?原先那个大嫂和你?大伯已经和离,你?夫君又?在庙里,这通家?上?下,岂非再无?人拘着你?我相会了?”
黄婉君顿时坐起身子往他头上?敲了个暴栗,“我同你?说正事儿呢,你?却只想着这个!”昏暗一片中,黄婉君暗暗磨牙道:“纵使如此?,那程娇不除,我恐难得安宁!”
张城揉着她的手懒洋洋道:“依我看你?就是想的太多,若她那日发现?了你?我之事,岂能至今都引而?不发?我估摸着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黄婉君默了默,道:“即便当初她确未发现?,事到如今,我与她也早难善了。”
张城不由蹙眉,“她再怎么?得宠,终究一个妾室罢了,手头既没?有你?我之间这要命的把柄,又?能如何?”
黄婉君冷冷道:“我估摸着,我那大伯怕是想将她扶正。”
“什么??!”张城一个激灵,竟一下坐起了身,“你?想左了罢?你?那大伯,韩桢,他可是东京城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他那妾室,只是个落魄商户女,没?错罢?他怎么?可能娶她当正室娘子呢?”
“韩桢那种男人,看着是个古板的端方君子,实则内里却比谁都离经叛道。”黄婉君扯了下嘴角,嘲弄地道:“你?是不知道,他为了他那妾室,顶着全家?上?下硬是把他的亲弟弟送去庙里不说,竟还在雨里跪了两个时辰,只为将事情做全……这样的深情厚谊,你?对我有吗?”
她忽地凑近张城,盯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与慌乱,笑问:“你?肯为了我在雨里跪上?两个时辰吗?”
张城下意识地后仰,发觉不对才?讪笑道:“我……我自然是愿意的。”
黄婉君轻蔑一笑,并未戳穿张城的谎言,道:“韩桢既有这样的心,就未必不能做到倘若真给他办成了,程娇成了他的正室夫人,便成了这家?的宗妇、我的嫡亲大嫂,我日后岂能还有好日子可过?”
张城摩挲着下巴犹疑,“这……”
“所?以,我非得在她上?位之前就将苗头彻底掐死不可。”黄婉君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