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乔文心告退,独自走回自己的綦芳馆,一路上神思恍惚,直到撞上个人?才略顿了顿脚步,“……对不住。”
被撞那人?原是一脸怒容,待定睛一看见是花月,顿时绽起满面笑容,亲热地拉住花月道:“这不是花月姑娘么,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花月蹙眉转头,“……孙妈妈?”
这孙妈妈也是乔文心从太师府里带出来的陪房,本也是颇得重用的,后来不知怎的和柳妈妈起了龃龉,乔文心又是个护短的,自然偏帮着自己的乳母,那孙妈妈自此便坐上冷板凳,只帮着看顾些洒扫、浆洗之类的活计,即便柳妈妈逝后也未曾挪动。
虽是如此,终究是伺候经?年的老仆了,花月又一向?是个与?人?为善的,当即又客客气气地向?孙妈妈致歉,“方才我一时走神,不慎撞到了妈妈,还请妈妈见谅。”
“哎呀,不妨事不妨事。”孙妈妈连连摆手,细长的三角眼中闪过探究的光芒,她?问:“刚好我这里有几桩事儿想同姑娘商量一番,不知姑娘此刻可得空?”
花月颇管着家里一些事儿,孙妈妈说有事相商倒也寻常,因此她?并未多想,便带着孙妈妈一道往自家綦芳馆去了。
綦芳馆静谧异常,步入厅中亦是空无一人?,花月先请了孙妈妈坐下,张口欲唤自己的丫鬟燕燕来倒茶,“燕燕?燕燕?”
“姑娘可是有事?”被乔文心安排暂住在花月这里的婵娟从一旁走了出来,“燕燕她?出去领这个月的份例了,不在家里。若有事,姑娘不妨吩咐我做罢。”
同住了一段时日,花月同婵娟也十?分?熟稔了,因而她?笑道:“厅里没热水了,还劳烦婵娟你替孙妈妈烧一壶热水好吃茶。”
眼见婵娟应声而去,孙妈妈又四下打量一番确定再无第?三人?,这才又拉了花月一道坐下,开?始闲话家常,不是说这个丫鬟和那个丫鬟拌嘴了,便是说前?院某个小?厮走路摔跤了,花月愈听眉头愈紧,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孙妈妈,你特意来找我,为的便是说这些么?”
孙妈妈眼中又滴溜溜闪了两下,笑道:“倒也不止……我是听说,观棠斋的程姨娘素来同姑娘你格外要好?不知可是真的?”
听到孙妈妈提到程娇,花月顿生警惕。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道:“是又如何?”
“哎呦,姑娘你可千万别多想,妈妈我啊没旁的意思,这不是听说最近大夫人?格外器重程姨娘,连手头那家琦宝斋都交给她?打理了么?我便想着,托你帮我和程姨娘说说,能不能在外头铺子里给我找个活计。”
孙妈妈边说边暗暗觑着花月的神色,见她?始终眉头紧蹙、一脸沉郁,便又道:“我这些年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夫人?冷了我这些年,我已是知错了,可夫人?待我,终是回不到过去了。这说起来虽是我自作自受,但日子还是得接着过,你看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每个月只攥着管浆洗的那仨瓜俩枣,哪里养得活家里七八张嘴呢?”
孙妈妈似是愈说愈伤心,拿袖子捂住脸呜呜道:“我便想着,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多少给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孙攒些银钱,这样我死了,也好安心啊。”
花月见这老妇动辄啼哭,很有些不耐烦,她?吸了口气,正欲拒绝,手里却?被硬是塞进一块硬物,花月低头一看,竟是块分?量不轻的银元宝。她?再抬头,见孙妈妈放下衣袖,冲自己谄媚一笑,“还请花月姑娘帮忙跟程姨娘那儿牵个线,只要能成事,我后头还有答谢。”
花月当即将碎银丢回孙妈妈身上,把脸一沉,张嘴欲言,可话到了嘴边,她?心中忽而一动,竟又咽下,换上一副惯常的笑靥,柔声道:“孙妈妈,这些年你家里日子难过,我是知道的,夫人?那儿我也曾数次提过,可夫人?总还惦记着已故柳妈妈的情份,不好调你回院里。”
孙妈妈道:“花月姑娘一向?最是宽容和善的,我都明白!”
花月却?低头嘲弄地扯了下嘴角,又抬头笑道:“所以?啊,这银子我不能收。至于程姨娘那儿,我会同她?提一提此事,但是否要请妈妈去铺里,到底还得看程姨娘自己的意思。”
听到银子能保住,孙妈妈眼中精光大盛,她?连连点头,“我省得的!劳烦花月姑娘了!”
花月送孙妈妈到了门口,眼见她?步履匆匆地离去,心中暗道:这孙妈妈是个铁公鸡成精、吝啬鬼转世,在府里也是抠门出了名的,今日怎么舍得出这样大的血来请自己当说客?
定然有鬼!
花月假作转身回屋,实则从綦芳馆的小?门窜了出去,朝着孙妈妈方才离去的方向?一路小?心追踪。
果不其然,在追出半刻钟后,在一丛花木掩映的墙根底下,花月听见孙妈妈同另一个人?悉悉索索地在谈论着什么。那人?的声音亦是颇为耳熟,花月从树后悄悄探头一看那人?竟是花满堂二夫人?的贴身丫鬟弄月!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弄月自上而下, 轻鄙地睨了眼笑容谄媚的孙妈妈,道:“怎么样,事情可办成?了?”
孙妈妈暗暗拢了拢袖中昧下的银元宝, 道:“办妥了, 花月答应帮我跟程娇说说,让我进她管的那家铺子帮忙。”
“嗯。”弄月淡淡应了声, 又?道:“待你近了程娇的身, 务必要打探清楚她的作息尤其要弄明白她何时独处,到时再来?报与我。”
孙妈妈不由得迟疑问?:“二夫人想知?道这个作什么?”
“不该问?的事儿别问?!”弄月猝然蹙眉,又?警惕地朝四下看看,道:“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能管的?”
孙妈妈忙惶恐道“不敢不敢”。
待两人都各自离去,花月才小心翼翼地从花木后头探出头来?, 出神地望着花满堂的方向,
弄月是二夫人黄婉君的贴身大丫鬟, 她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银子让孙妈妈来?自己这里疏通关系,一定是二夫人的意思。而二夫人此前因婵娟一事与程娇结仇,她如此举动,定然不可能是体?贴程娇老店新开?人手不足,想帮她一把的缘故那二夫人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想让孙妈妈在琦宝斋捣乱, 触程娇的霉头?
……不, 若只是如此,没?必要让孙妈妈打探程娇独处的时间。二夫人一定是想在程娇独自一人时, 对她暗下毒手。
殴打?下毒?
花月思索着,兀自摇了摇头, 排除了这个两个可能。如今程娇很得韩桢和?乔文心的信任,她无论出什么事儿, 他?们都不可能善罢甘休,黄婉君只要敢伸手,就得做好被剁掉爪子的准备,她贵为韩府的正头夫人,没?必要为了整治一个大房的妾室冒这样的风险。
……只有一种法子,能在毁掉一个女人所?有的名声与尊严的同时,还让她不敢声张,满嘴的苦水都只能咽回自己的肚子里头,自此被二房夫妇俩拿捏在掌心里。
花月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转头就要往观棠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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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装修期满,琦宝斋正式重新开?业。程娇亲手点燃引线,百响爆仗一通“噼里啪啦”之后,她带着店内新招的伙计们向围观百姓们派发蜜饯和?小点心,并热情邀请大家进店参观,今日老店新开?,全场指定商品买三送一。
参与买三送一活动的自然是那些?制作较为简单的款式,走的是秀丽清秀的江南风格,东京城里寻常倒也少见。不少年轻姑一见就挪不开?眼,再一问?价格,倒也实惠,于是呼朋唤友地拉来?三四姐妹一起团购。
等结账时,伙计趁机推销店内其余稍贵一些?的款式,并言称现?货仅余二三,再不下手就要等工期了!于是又?有不少人心动,加购不少。
倒也有人有意于琉璃匣中新打的钗环,一问?价格,那伙计却微笑客气地说:“抱歉了这位客人,这些?重工经典款是咱们店里尊享客户才能定购的。”
什么样的才算尊享客户呢?
傍晚华灯初上,凑热闹的散客渐渐散去后,乔文心带着“尊享客人”们来?了。
“哟,文心,你家琦宝斋如今的首饰可与往日大不同了。”一个同乔文心看着年岁相仿的贵女说着,拿起一支镂空掐丝凤钗簪在髻中,对着铜镜细细欣赏片刻,笑道:“往日的款式虽庄重,却难免失于老气,这支凤钗倒很不错,又?灵动又?华贵。”
乔文心大方地一摆手道:“你既然喜欢,那这支凤钗便送你了。”
那贵女又?笑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哪里好白拿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