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惆怅,“我和我先生不是原配,我是他第三任续弦,他之前的两位夫人都很会左右逢源,在圈子里有很大名气,在她们的阴影下,我做得多好也不够,干脆面子都懒得维持。我这个人的性格很不讨喜,太太圈又都喜欢攀比奉承,一来二去她们也不待见我。”
白夫人这样憨厚沉闷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在上层抛头露面,很容易得罪人,得罪多了为自己丈夫惹祸。
通过和白夫人今天的接触,我掌握到她应该很胆小怕事,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充满戒备,沉默到底,而喜欢的人又无条件的相信。
这正是可以被人利用的弱点。
我回头看了眼五爷,他正背对这边和白先生谈事,我故意用非常惋惜的语气说,“刚才我替白夫人试探了五爷,五爷对白夫人的评价很高。”
白夫人一愣,“我先生常和五爷出去,但我今天是第一次见。”
我掸了掸旗袍袖口崩开的丝线,“可夫人第一次见,就能让五爷牵肠挂肚。”
她听到我这样说神色忽然慌张起来,“五爷说什么。”
我从钵盂中捏了点鱼食撒入水里,鱼群从董夫人那里嗅到了气味,争先恐后游过来抢夺,水面嗞嗞响着,无数水泡涌出,我懒洋洋打个哈欠,“白先生和夫人刚才就有的顾虑,何必再问我呢。”
白夫人身体一抖,手中捧着的钵盂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重响,里面鱼食倾洒出来,她的失手惊动了坐在不远处谈事的男人们,五爷回头问了句怎么了。
白夫人面容苍白,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我笑着弯腰捡起来,告诉他们不碍事,白夫人手滑了。
白先生笑着斥骂她,“总是这样,在家里端菜也会失手打碎盘子,被我养得越来越笨拙,有劳任小姐海涵。”
我抓起浮在上面的干净鱼食塞回钵盂里,“白先生这话说的,白夫人和我投缘,朋友相处这么客气干什么。”
白夫人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她满眼的惊慌和恐惧,我刚想问她鱼还喂吗,她忽然屈膝差点跪在我面前,我赶紧扶住她,让她不要这样。
她抓着我的手臂央求,“任小姐…您是五爷身边的红人,只有您能帮帮我,我和我先生感情非常好,我不能做任何不仁不义的事,哪怕是被动的,我也绝不允许自己背叛我的丈夫。”
我很想探一探白先生的底,我问白夫人您真的不愿意跟五爷吗,五爷什么都有。
她摇头说不想,她知道现在已经不是男权社会,可她还是愿意遵守三从四德,嫁给谁就从一而终,对婚姻和丈夫绝对忠诚。
我小声问她,“白先生做什么的。”
她说是个闲人。
我一愣,闲人,什么都不干的闲人,五爷和这样的男人接触有什么用。
我面无表情拂开白夫人握住我的手,“夫人既然对我有忌惮,那我也不问了,五爷想要怎样,我恐怕爱莫能助。”
我撂下钵盂转身要走,白夫人一把拉住我,“任小姐,我没有骗您,我先生真的是个闲人,他有五个非常有出息的兄弟姐妹,我先生从小帮助我守寡的婆婆拉扯他们长大,这份恩情让他们对这个大哥非常孝顺,我先生没有生意和官职,因为兄弟姐妹的照料,他日子还是过得很舒心。”
我问白夫人兄弟姐妹是做什么的,她说其中两个有官位,另外的做珠宝行当。
我试探着问她,“能够保一家荣华利禄,官职一定不低吧。”
她点头,“在市里任职,算比较显赫。”
我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无心插柳钓了这么大一只鱼。
我重新握住白夫人的手,“您想要平息五爷的事吗。”
她说当然想,如果任小姐不肯帮忙,就是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董夫人喂完鱼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还没有表态,白夫人很着急,她愁眉苦脸说,“如果只是五爷自己,我不会这样为难您,可还有严先生这一关,严先生的势力太重,我先生家人也不想惹是生非。”
董夫人从那边走过来,她脸上喂出了汗,指着地上刚才我丢掉的帕子说,“这是丝绒锦啊,谁暴殄天物,洗洗再用呀。”
她找老董去要茶喝,我趁着这个时机对白夫人说,“您放心,这件事我来办,就当我和夫人交个朋友的见面礼,我一定让您平安脱险。”
她非常感激,不断和我道谢,承诺欠我一个人情,以后一定偿还。
我们在湖心亭用了晚餐,为了让白夫人更加信服,我一直暗中怂恿五爷和白夫人说话,而每一次说完白夫人都大汗淋漓,像被浇了雨一样。
散席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老董和夫人去前院看杂耍,我跟着五爷与白先生夫妇在门口道别,一起坐上车离开了马场。
回到宅子客厅有两名手下在等五爷,柳小姐出去打牌还没回来,五爷脱了外套问他们有什么事,这么晚还要过来汇报。
为首的男人告诉五爷新湖码头第一批试水的货物出港在三卡子口被扣押了。
五爷愣住,他大声说不可能!这批货有沈局长在暗中保,谁也不敢私自扣押。
男人说确实被扣了,条子在现场贴封条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沈局长真的保下,那些条子怎么敢盘查。
五爷整个人都有些慌张,他丢掉拐杖在客厅来回踱步,嘴巴里嘟囔着怎么可能呢。
试水这批货影响不大,找个手下顶包也就混过去了,五爷最担心是沈烛尘如果假意合作,实则布下一张大网,他已经把底细掏给了对方,就算自己这边货物不出,沈烛尘顺藤摸瓜也不愁不能扳倒他。
这么多条子五爷就怵他一个,他的能力实在太出色,不管多么艰难危险的案子到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警界对沈烛尘有多自豪,道上头子对他就有多忌惮。
五爷坐在沙发上摸烟盒,“汝筠那边什么说法。”
男人怔了怔,“五爷,筠哥不知道这事,您不是让我们别说吗。”
男人的话把五爷说愣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和沈烛尘的合作瞒着严汝筠,一旦出了篓子,他连商量的人都没有。
五爷问不让说他就真的不知道吗。
男人抬眸看了他一眼,“就算知道,筠哥也不可能主动来为五爷解忧,您瞒着他就有您的打算。”
“你们翅膀都硬了,也敢来算计我。”
五爷阴着一张脸,盛怒之下掀翻了茶几,桌布霎那间被扬起,东西坠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惊动了楼上的保姆佣人,她们从二楼奔跑下来,连滚带爬跪到五爷脚下,央求他不要动怒,五爷抡着手臂让她们滚!
他抓起拐杖狠狠砸向电视,我捂着耳朵避开了那声震耳欲聋的脆响,佣人蜂拥而至对面的房屋里,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男人在这样的暴风骤雨中也不敢出声,怕惹祸上身,索性低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