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五爷的火气终于平息一些,也停止了摔砸,走过去为他倒了杯茶,他手颤抖着摸出烟,可打火机却怎么都打不出火,他让我帮他点上,我弯腰点烟时借着阳台微弱的灯光看见他额头冒出冷汗,我用手将那些汗渍擦拭干净,小声喊干爹。
“您不要自己生闷气,沈局长到底是不知情,还是不愿意插手,您了解吗。”
他吸了一大口烟,“市局的每一步行动,他作为局长,会不知情吗?”
“那可未必。天高皇帝远,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他点头,卡子口例行盘查是一直以来的老规矩,他就算有心保干爹,也不可能直接下令把这个规矩推翻。只是扣了一批试水的货物,条子不还没来找您吗。”
五爷听到货物被扣押整个人都毛躁了,他听我这样安抚忽然意识到确实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让男人把手机给他,调出沈烛尘的号码,那边响到第七声终于接通,五爷迫不及待问是否知道新湖码头货物被扣押的事。
沈烛尘笑着问,“怎么,秦老板这就坐立不安了吗。”
五爷急得掌心用力拍打桌子,“我的沈大局长啊,这件事开不起玩笑,关乎我上上下下一众兄弟的身家性命,没有任何风声通知给我,难道我还吃得下去大鱼大肉吗?”
“秦老板如果这样不信任我,那当初何必来找我。”
沈烛尘似乎走出一个房间,能听到十分清脆的脚步声和穿堂而过的风啸,“这批货我既然担保,就不会出任何问题,我的乌纱帽还要继续戴下去。码头都是我的下属,对我惟命是从,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五爷从沙发上坐直身体,他非常严肃问这批货能不能保释出来。
“秦老板要这批货吗。”
这批货物五爷不在乎,他只想通过沈烛尘把这批货完璧归赵的事来验证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这条船上的人,如果他肯保释出来,既能证明他对自己的诚意,又能证明他在这件事上的话语权,五爷才能放心出后面那批最重要的货。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试探反问沈局长能保吗。
沈烛尘只留下了一声绵长的呼吸,便将电话干脆挂断。
五爷听着忙音愣神,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再回拨过去那边连接也不接,他骂了声狗娘养的,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在五爷焦躁到砸了客厅所有能砸的东西,门外风风火火闯入一名手下,他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笑容,大声告诉五爷货物回来了,一点不缺,是扣押货物的条子穿着便衣亲自送回来的。
章节目录 050 笑给我看
沈烛尘在白道的势力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身为局长的范畴,他的功勋就是他自己的保护伞,很多人都渴望站在他的伞下得到一席庇护,而五爷非常沾沾自喜他的远虑和筹谋,在最好的时机跨上了这艘能够抵挡狂风骇浪的巨船。
五爷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他没想到沈烛尘事情办得这么迅速,他现在完全深信不疑,在这个地盘上只有沈烛尘有能力和本事让他的货物平安无事出港。
“仓库存了多少白粉。”
“一百零五箱,大约有三千公斤。”
我心里咯噔一跳,秦彪是南省的大毒枭,这么多年指着黄赌毒发家致富,可他有这么多底货我实在没想到,六千斤的毒粉,能够毁灭掉一座城市的人。
五爷朝男人点了下头,男人弯腰紧凑到他嘴边,他嘟囔了一串数字,吩咐按照这个时间出港。
男人问他是一起还是分批,五爷非常高兴说有沈烛尘保驾护航,当然是快刀斩乱麻。
我等男人离开宅子笑着把茶水换了杯热的,我有些感慨说,“干爹连我也不相信了。”
五爷接过杯子的同时迟疑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都到这个份儿上还和我装糊涂,这老东西演起戏来真不逊色那些拿奖的戏骨,“干爹就算让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把风声泄露出去,我是您的人,沈局长也好其他人也罢,有谁不知道我和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栽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您多风光一天,我才能多一天吃香喝辣,我盼着您永远是五爷。”
我皮笑肉不笑的阴毒模样让五爷有些恍惚,他伸手在眼前晃了晃,试图擦掉那团白雾看得更真切一点,然而他发现我还是那样的清纯明媚娇俏灵动,和从前没有半点分别,他觉得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让我坐在上面,我站着没动,他有些生气喊我名字,“熙熙,坐过来。”
我不情愿走到他面前,他一把将我拉住扯入他怀里,“你想知道出货的时间干什么。”
我说我不想知道,我只是好奇,干爹何必背着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发现我没有曾经那么怕他,我的目光不再青涩娇羞,更不再惶恐胆小,是一种坦然的,平静的,甚至冷淡的眼神。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他喜欢的是依赖,崇拜和娇媚入骨的温柔。
这些曾经都在我眼中,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虽然全部是装的,可他并不知道那是假的,而现在他想要找到,却发现失败了。
我依然畏惧五爷,我知道他掌控着我的生死,掌控着我的明天,他可以在一念之间决定我是现在的样子,还是乔倩和方艳艳的样子。
杀死我,如同碾死一只渺小的蝼蚁,吹散一团清淡的烟雾。所以我不得不听从他命令躺在他床上,但我已经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对于一个拿我性命当儿戏、把我当成一只彻头彻尾的玩物、连丝毫情分都不给的男人,一丁点的付出都让我觉得委屈和糟蹋。
五爷说,“这批货很重要,重要到决定我是爬向更高的位置,还是成为一个阶下囚。你理解阶下囚的意思吗,监狱里的犯人,刑场上的囚徒,甚至黄土里掩埋的刚刚变凉的尸骨,他们都是阶下囚。”
我看着他脸上枯老的皱纹,压下心口对他的厌恶和痛恨,“干爹已经在最高的位置,再往上爬就是玉皇大帝了。”
他刮了下我鼻梁大笑,“不,人永远有更高的位置在等待爬行,这么多年我把事务交给汝筠,自己偷懒贪欢,我已经得到了惩罚,我在这个地方停滞不前,别人就会一声不响的追赶我,推翻我。”
我没有说话,低头把玩自己的指甲,他问我不想知道他在说谁吗。
我摇头说我知道,所以不想。
“同行是冤家,道上这么多人在混饭吃,干爹碗里肥肉多,他们都会垂涎。”
“我说的不是他们,而是某一个人。”
我低着头,两侧长发垂下,遮挡住了我冷漠的眉眼,五爷问我如果他和汝筠有一天反目为仇,我觉得谁会赢。
我毫不犹豫说当然是干爹,姜是老的辣,严先生再运筹帷幄,他也不会有干爹的智慧。
谁都不想听丧气话,虽然有些甜言蜜语是被谎话包裹住的糖衣炮弹,但只要有甜的,就不会有人愿意去尝苦的,五爷非常高兴在我脸上吻了吻,他让我抬起头,我抬头看他,他命令说,“笑给我看。”
我脸上一直都有一丝笑容,尽管笑得很不纯粹,我说不是正在笑吗。
他说我想看到你以前的笑容。
以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