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1)

严汝筠听到是这样便没有再问什么。

我扶着木梯迈下几级台阶,门铃忽然在这时非常急促响起,保姆恰好端着粥碗从门口经过,她立刻打开门,当她看清站在外面的人是谁,整个身体都在表达着惊愕,她磕磕巴巴喊了声夫人,这一声夫人迫使我脚下停顿住,我当然知道谁才配得上这样一声夫人。

薛朝瑰朝门内探了探头,“汝筠在吗。”

保姆吞吞吐吐,她拿不准该不该让她进来,进来后会造成什么后果,薛朝瑰没有见外,她非常强势推开保姆阻挡她的身体,直接走入客厅。

她身上的红裙和红鞋非常喜庆,将她一张脸也照得红光满面,她看到严汝筠后沉吟了五秒,这漫长的五秒钟里,保姆屏息静气,吓得脸色惨白,而我非常平静,可手指也悄无声息握紧了栏杆。

薛朝瑰掌握着百分百的真理,即使她打我一巴掌,我也只能忍受,不能有任何反驳,尽管我没有要求他丢下他的新娘回来,但我依然是罪魁祸首。

她讳莫如深的表情忽然变成灿烂笑容,她丢掉手上皮包,声音轻快喊他名字,问他醒酒了吗。

保姆呆住,我也在同一时刻眯起眼睛。我以为薛朝瑰是来吵闹,质问严汝筠为什么丢下她,新婚之夜是一个女人最期待的夜晚,一生也许只能经历一次的夜晚,娇羞的,风情的,温柔缠绵的,所有最美好快乐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夜被女人的期待,然而如此毫无意义冷冰冰的逝去了,再不可能重来。

高傲娇纵如薛朝瑰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即使没有闹到满城风雨,终归纸包不住火,家宅的佣人司机未必守口如瓶,只要有一双眼睛看到严汝筠离开,就势必会泄露风声,薛家一族到时颜面尽失,薛朝瑰连自己丈夫都留不住,这样奇耻大辱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她不发泄出来怎能甘心罢休。

然而她那一声甜甜的汝筠令我愣住,我目不转睛凝视着她,她的脸,她的动作,她的表情。她平静而快乐到没有一丁点不悦,那般春光满面,像一朵盛开的娇艳的牡丹。仿佛昨晚我是做了一个梦,梦中陪我整整一夜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影子,他的魂魄,他的替代,他根本没有回来。他抱着他的娇妻在布置奢华隆重的婚房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她享受了一夜柔情,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欢好。

严汝筠放下瓷杯让她坐下,她笑着嗔怨怎么有脸坐下,连一点礼品都没有买。

她说得含糊其辞,也不知道是指给谁的礼品,但她嘴上说着,脚下已经朝他走过去,她回头打量着一层的所有角落,直到她看见站在楼梯上沉默呆滞的我,她莞尔一笑,“不会打扰你休息吗。”

我没有理她,保姆将一杯牛奶送到她面前,喊了声夫人,她笑得非常喜悦,“不再生分的称呼我薛小姐了吗。”

保姆说不敢,您什么身份我就怎样称呼您。

薛朝瑰捧着那杯奶意味深长说,“对,希望你明白,什么身份对应什么样的称呼。”

保姆当然听明白她弦外之音,严汝筠自始至终沉默翻阅报纸,对一切都置若罔闻,似乎一个听不到声音的局外人,她察觉到这样的气氛很微妙,又笑着自己圆场,“不过我的身份都是汝筠给予,他都不喜欢排场,我当然更不计较,你怎样顺口就怎样喊,反正我也不会少一块肉,也不会因为你没有喊我夫人就真的不再是他太太。”

她说完将杯子又塞回保姆手里,笑着扑向他胸口撒娇,问他对不对,严汝筠手搭在她肩膀,将她轻轻环抱住,“你觉得怎样好我没有意见。”

“呐,你也不能什么都听我的啊,这会把我宠坏的。”

他闷笑出来,将目光从报纸落在她娇媚善睐的面庞,“会吗。”

“当然啦,到时候宠得我骑在你脖子上兴风作浪,你可不要骂我。”

严汝筠笑得更加深邃,他将报纸丢在旁边,推开她说上楼洗个澡,她追着他背影问稍后有什么安排,他说随意,薛朝瑰托着腮故作深沉想了很久,“崇尔忙着南郊的工程,恐怕你也抽不开身陪我到国外度蜜月,不如我们先在东莞周边玩儿,等你得空再安排。”

严汝筠一边往楼上走从我背后经过,一边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上次你说想要去广州。”

薛朝瑰眉眼闪烁一丝亮光,“你还记得,我很想去。”

严汝筠已经到达二楼卧房,他留下一句随时启程,身影便消失在走廊。

那扇门缓慢合上,我盯着米白色的门扉愣了很久,才回过神重新看向薛朝瑰,她随着那声门响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和她隔着空气四目相视,她眼底是我看不懂的东西,而我平静之余是一丝愕然。

她看到我的目光,笑着问我怎么这样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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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她身上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薛朝瑰长相明艳,有一张狐狸面,娇俏而妖娆,不化妆也非常性感,化妆之后惊为天人,她美则美矣,可严汝筠并不是十分喜欢这样的女人,如果他喜欢,维多利亚的小姐和赌场的荷官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如此,即使不如她美貌,也不会逊色太多,他早就沉湎于风月,不会有如此规矩清白的口碑,显然他不喜欢。

因此薛朝瑰绝不是凭借美貌才吸引他,薛家的强势背景的确让任何男人神魂颠倒甘为牛马,傍上薛家在商场势必所向披靡无往不胜,严汝筠自身强大,他不必贪图对方的筹码,但他也绝不会看上小门小户不相配的女人。谁会嫌钱多烫手呢?谁又肯放低姿态低就呢?强强联手巩固自己的地位,让每条道上的人都更加忌惮,对他没有坏处。

可如果说他仅仅是为了强强联合才赔上自己的婚姻,也实在牵强,严汝筠的性格和许多男人不一样,他非常有原则性的牺牲,绝不赌注自己的利益,婚姻是一个人这辈子最大的利益,他根本不需要妥协与牺牲。他的势力超过了薛荣耀,他娶薛朝瑰并不是高攀,在慈善晚宴的坐席就足以看出东莞商界是谁的天下。

一个曾经警界不可一世的神话,一个现在商海只手遮天的枭雄,他娶妻势必有他的考量,不完全因感情,也不完全因利益。

薛朝瑰到底握住了什么,让严汝筠如此非她不可。

他不可告人的身份?他隐匿着的惊天动地的阴谋?他黑暗的不为法律所容忍的内幕?

严汝筠一向做事谨慎小心不露痕迹,在很多地方都有眼线有死士,谁能摸透他的底细,前脚摸透后脚怕也要危险重重杀机四伏,让他永不能开口。

若不是沈烛尘在省内名头太响,也太难以接近,蒋澜薇早就下手了,根本不会容许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算计严汝筠的人在身边如影随形。何况他还有宋铮舟,那是一个阴险冷煞不可琢磨的心腹,足以在血雨腥风中独当一面,他身边包围着重重铁壁,薛朝瑰拿什么掌控他。

我目光愣在她无名指硕大的钻戒上,许久没有眨眼,她察觉到我的注视笑着举起手,也不知是在她眼前还是我眼前,晃悠了好几下,“这是九点九克拉的钻石,汝筠从南非为我定制,他在婚礼仪式上说,希望我们的婚姻是长长久久,就像这枚戒指一样。”

我笑着说很有寓意。

她歪头看了看我中指戴着的绿宝石,我没有掩藏,但也没有故意露出,她打量了片刻,大约看不出和她那枚钻石是否有差距,她没有评价什么,我问她薛小姐怎么不坐。

她站在原地四下观赏这套宅子,她十分感慨,“上一次来恍若昨天,可是身份却变了。那天来我告诫自己要避着你,因为这是汝筠和你的住处,没想到这么快就不需要了。”

她非常快乐而满足伸出双臂,在她两侧张开,“这里都是我的,属于他的任何东西也都属于我,包括他的人,他的头发,他的汗毛,他的呼吸,统统都是我的,连他都已经成为我薛朝瑰的所有物,我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我看着她无比张扬明媚的笑容,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风华逼人,正如她身上的红裙,艳得嚣张,艳得不加掩饰。

“薛小姐的大方我自愧不如。顾夫人说我有气度,她是不知道薛小姐的容人之量,能够忍受自己丈夫在新婚之夜丢下自己走得干干脆脆,这样广阔的胸襟,说容纳了太平洋也不为过。”

薛朝瑰听出我的讽刺,这是她的痛处,即使她云淡风轻,也是一片刺入她心脏的逆鳞,偶尔想起折磨她疼痛入骨。

她的冷静沉默只因无可挽回,她不曾得到的东西再怎样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反而将这样相安无事打碎。她无法重来一次婚礼,就注定永远无法重得一次新婚之夜,她都知道,但她终究不允许别人戳她心窝。

她眯眼警告我,“你不要太得意,人不计较一时输赢,是为了得到更大的筹码,人不计较一时得失,也是为了达到更多目的。你肤浅以为我现在一时失势,可有得必有失不是吗?严夫人就是最好的势。”

她仰面看着我,“你是夫人,我也是夫人,可我不才是货真价实的夫人吗?任熙,从昨晚开始,别人对你的每一声夫人,都是一种讽刺,也许你不觉得,可落在外人耳中,都会替你脸红发烧。”

我笑着问是吗,“我早已四面楚歌,还有比我当初做秦彪二姨太时更悲惨危险的境地吗,我一面敷衍讨好他,一面勾引严汝筠,那段日子几乎压死我,既然我熬过来了,就是天不亡我,我有的是戏可唱。”

我迈下两级台阶,和她隔着空气平视,“不管怎样,我对薛小姐刮目相看,原来不是所有千金都任性乖张,薛小姐的隐忍慷慨审时度势,是太太们的典范,如果所有豪门女人都有薛小姐的智慧,男人可松了口气。”

她抬眸扫了一眼二楼空荡安静的走廊,严汝筠并没有从卧房出来,他似乎在换衣服,卧房的门紧闭,里面同样悄无声息。

他不管做什么动作一向很轻,走路也轻,吃饭喝茶的声音,呼吸的动静,几乎像不存在一样,他习惯走夜路,也习惯埋伏在暗处,这是他常年的习惯,年常日久改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