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么可怕吗?”
保姆笑出来,“夫人一个小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可怕。薛小姐的脾气娇纵,夫人温柔似水,我觉得她比您可怕多了。”
“不要再喊我夫人了,现在严夫人已经有了,当心她听见找你的麻烦。”
她说这是先生吩咐,否则她也不敢胡乱称呼。
我蹙眉看了她一眼,让她找两片安神药来,我喝了之后躺在沙发上看杂志,平时喝了这种药我立刻就会入睡,但今天不管怎样都非常清醒,清醒得头痛欲裂。
我听着天花板幻想他成为新郎是不是非常英俊,英俊得迷人而颠倒众生,薛朝瑰嫁给她梦寐以求的爱情,大约也美艳不可方物。
从此以后我的日子会更难过,出了这扇门那些流言指点势必可以杀红我的脸,他们畏惧严汝筠不敢不敬我,但虚伪的面具之后一定是唾弃与讽刺。
保姆陪我熬到十一点有些扛不住,站在旁边打瞌睡,我让她回房休息,她不肯,在我百般催促下才勉为其难上楼,她离开后我垫了条毯子坐在阳台角落,看着窗外被月光遮掩的梧桐叶失神。
南方的梧桐总是一年四季苍翠,北方看不到这样宽大的叶子,是很窄很窄的一条,也是梧桐,针叶梧桐,没有这样厚实好看。
圈子里两年前死过一个姑娘,我在花房见了她最后一面,没几天她就死了,从二十楼跳下来,死在包养她的男人和他的新欢面前,我永远记得她捧着一束娇艳的百合笑着对我说过,她想做一片叶子。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叶子供人观赏,给予人阴凉,不会像花朵一样,被折断采摘,即使爱惜花的人,也会抚摸把玩,把花瓣变脏变凋零。
她问我想做什么,我说还是做女人,做让所有人臣服的女人。
我将脸埋入膝盖,昏昏沉沉。
地上撂着一杯酒,我喝了三分之二,觉得苦涩难下咽,再也不想碰。
黑暗中我听见玄关发出一声响动,很轻,轻得不想被人察觉。
我一动不动,感觉到那束风逼近我,撩拨起我鬓角一丝碎发,我从压得失去知觉的手臂抬起头,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他一声不响,犹如一阵风,一缕月色幻化的影。
可惜他没有一身白衣,而是崭新的西装,扣子没有系上,里面露出的衬衣有几丝褶皱,颓废而清俊。
他该是非常疲惫,才会有那么深的胡茬。
窗纱在拂动,袂角纷飞之中,我看到了他的脸,但我看不清楚,大片水雾蒙住他的轮廓,我用了很久才分辨出这并不是梦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有血有肉,有呼吸和温度。
可他怎么那么像严汝筠,他难道不是正在享受他的新婚之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此狼狈憔悴又失意的我面前。
我将蜷缩在下巴处发麻的手抽出,在眼前虚无飘渺的空气中拂了拂,“是你吗。”
他没有说话,像一艘船终于停泊靠岸,卸去了一身沧桑,他弯腰将我从地上抱起,我在黯淡中看他的眉眼,他问我不是他是谁。
“你不该陪着你的新娘吗。”
他嗯了声,“应该。”
他说完这两个字,已经迈上二楼,他踢开卧房虚掩的门,将我放在柔软的床上,他刚要起身,我扯住他领带,他垂眸看了我许久,发现我眼神是浑浊的,嗅到一丝酒气,他握住我的手,将领带从我指间抽出,“我不走。”
章节目录 113 蜜月
他从浴室洗了澡躺在我身后,抱住我身体问我今天吃了什么,我仍旧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脸,他半面轮廓被枕头盖住,露出的一只眼睛犹如盛满了日月星辰,那般璀璨温柔。
那是我很少看到过的,无论任何时候都被藏住的温柔。
我伸出手触摸他的下巴,我感觉到他的肉体,他的热度,和他的呼吸,我问他为什么回来。
他身上酒味并没有因为洗澡而消失,只是比他刚回来淡了许多,其实他酒量非常好,几十杯喝下去也从不会醉,更没有散发过今天这样浓烈的味道,我想他喝了很多,比几十杯还要多得多。
他反问我不喜欢他回来陪我吗。
我呆滞看着他,不知道该怎样说,我喜欢,但我不喜欢此时此刻的他,甚至以后每一天的他。
因为他已经不完全属于我,他更属于那个光明正大拥有着他的女人,我只能像开在暗处的罂粟,长满一身毒,却毒不死空气,毒不死距离,毒不死悠悠之口,毒不死那座横亘的城墙。
他等不到我回应,没有强求,笑着伸出手盖在我的眼睛上,轻轻下滑,直到我的眼皮完全阖上,黑暗里他在我鼻尖吻了吻,“我在,你好好睡。”
他掌心扣住我腹部,抱着我陷入长长的夜。
我睡得出奇好。
怀孕以后最安稳的一觉,从天黑到天亮,几个小时都没有醒来。
我睁开眼时模糊看到保姆正在拉开窗纱,房间里只有我,旁边整齐的床单和枕头像没有人睡过,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我摸了摸自己身体,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我惊动了背对我开窗的保姆,她回头笑着说夫人醒了,我问她这是哪里。
她很惊讶四处看了看,“这…这不是先生的庄园吗?”
我死死盯着房间内熟悉的每一处陈设,“他昨晚回来了吗?”
保姆笑得非常开心,“回来了,陪夫人到天亮才下楼,那时您还睡着,先生吩咐不要吵醒您,我到九点才进来收拾。”
保姆用清洁布擦拭阳台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先生新婚之夜竟然都不忘回来,早晨看到他下楼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好半天眼睛。”
她转身走过来叠被子,我说我自己来,她伸出的手立刻又缩回去,笑眯眯说她先出去把做好的早餐热一热,估计也凉了。
保姆离开后我坐在空空荡荡的床上很久都没有回神,我怎么都想不到他会从婚礼赶回来,而且没有任何事,只是单纯陪我过夜。
他这个人一向猜不透,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弥补我的难堪和不痛快吗。
我换了一件旗袍从房间出去,我站在走廊上看到一身黑衣的严汝筠,他正在喝咖啡,保镖将我昨天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正汇报给他,他听到顾夫人来过,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滞,“待了多久。”
保镖认真回忆后说,“大约半个小时,喝了一杯茶。”
“说了什么。”
“夫人没有允许我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