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等不到回应,心中不禁忐忑,试探地问:“……陛下?”
段璟曜这才回神,问:“什么?”
左相犹豫片刻,还是恭敬地回道:“臣的意思是,陛下还请早些考虑遴选太子一事。”
段璟曜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左相的意思。
太子自然要过继,可过继谁,却不是那么简单,一旦弄不好,怕有夺嫡之祸。
先帝喜好美色,子嗣众多,段璟曜本有不少兄弟,可这其中,但凡成些气候的,都折在了当年夺位之争中,下场最好的六皇子,也是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入京城半步,其余死的死、疯的疯,七皇子甚至因谋逆获满门抄斩,自己生生被凌迟。
这其中,很少有段璟曜的手笔,他心有谋略,但也有底线,知道自己倘若为争权夺利而满手血腥,席叡必定不会再看他一眼,所以除了自保反击,他从没有构陷过兄弟。
但先帝昏聩、贪恋皇权,年纪大了,便觉得儿子都心思不正,仿佛都在等他死,好抢皇帝的位子。于是笃信什么“平衡”之道,今天宠信这个,明天打压那个,弄得兄弟间相互攻讦、彼此陷害,三四年间,死的死伤的伤,凡是牵涉进来的,少有善终。
以致元嘉一朝,先帝所余之子不足十人,要么是当年置身事外、无赦争斗的,如今只做安稳闲王,如安远王段玉泽;要么便是年纪尚小、还未长成的,像排行二十几的几位小皇子,如今最大的才十二岁。
所以,是要过继侄子,还是立皇太弟,需得好生思量。若要过继小辈,选谁家的孩子,又是一重难题。这种事情,的确宜早不宜晚,若推得太迟,幼弟子侄都已长成,品行已定,再教就难了。
几息之间,段璟曜心下思量过种种许多,笑道:“左相所言有理,朕想一想。”
“陛下
英明。”左相舒一口气,躬身要退下,却听御座之上的帝王仿若不经意地叹了一句,“若是玉泽有嫡子,朕还愁什么?”
左相心头一跳,刚松开的一口气霎时间又提了起来,不止他,堂上文武百官尽数支起耳朵、敛声屏气,静等帝王话音。帝王却不再说了,只微微一笑,好似方才只是随意一句感叹而已。
然而朝堂之上,哪有真正随口说出的话?
论起来,先帝遗子中,确实是安远王与陛下年纪相近,关系也最好。
……这个年,怕是要热闹了。
左相在心底想。
朝会散后,百官渐次退去,方走出正和殿,便忍不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帝王言外之意。
“……这是说,要过继侄子……”
“……安远王……成亲……”
“嘘……小声些,不可妄自揣测圣心……”
席叡未随百官一同出殿,这几日,他一直住在宫中。帝王下了朝,便没了顾忌,也不管百官是否已走远,提着衣摆沿御阶而下,来到将军身前,仰头对着他笑,又勾着他的衣摆小声叫:“叡郎……”声音缠绵,眼神如勾。
李成贴身服侍帝王,早已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眼明心亮,见状立刻悄悄打了手势,带着一众内侍从殿中撤下,尚未及出门,便听帝王软声一喘,颤巍巍的求,“一会儿……到龙椅上,好不好?”
他脸上火烧,忙不迭地拽着落在后面的几个小太监逃出殿去。
席叡抬手挑了挑段璟曜的下巴,笑一声:“小骚儿,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得?”
段璟曜舔了舔唇,“……昨晚都没有弄我。”他喘了两声,目光莹莹,欲语还休。
昨夜不过饶他一次,今日他便忍不了了。他这身子,竟是一天都离不开席叡。
也不晓得,这两年西北征战,段璟曜是怎么熬过来的。
席叡想到这里,心口微微发酸,脸上却没有露出来,只是抚摸着他的脸颊脖颈,嘲笑道:“之前是谁对我求饶,说受不住了,要被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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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四十六年,清平王府。
夜色渐渐深重,月出东山,群星璀璨。凤竹厅灯火通明,透过敞开的门扉,隐约可见两名男子相对而坐,举杯饮酒,厅外风过竹林,翠竹飒飒。
段璟曜已经有些醉了,脸颊酡红,双眸水润,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着杯中清液,只觉烈酒火辣辣的入喉,烧得他脑袋发懵,晕晕乎乎,神思都飘忽起来,浑然不觉自己正痴痴地望着席叡,眼神一瞬不瞬。
席叡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道:“能得封王位,已是极好。你想开一点,日后怎样也不是现在就能说定的,将来……”他说到这里,住了口,不再妄议皇储之事,然言下之意,是仍有可图之地,无需沮丧。
段璟曜不知将这安慰听进去了没有,只是呆呆地笑着,眼神留恋地在席叡脸颊脖颈处逡巡,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痴意。席叡不闻回应,奇怪地望去,却见清平王已是双眼发直、目光呆愣,桌上酒瓶空空。
席叡好笑,“这么大了,怎么连酒都不会喝?才多一点,就醉了,”他伸手在段璟曜眼前晃了两晃,调侃道,“阿曜,还认得我吗?”段璟曜的眼神随着席叡的手左右移动,像一只呆呆的鹅,懵懂又可爱。
席叡肩膀微耸,忍不住要笑出来。
他却不知,在此刻的段璟曜眼中,他那只晃动的手有怎样的吸引力。那手十分宽大,几乎将段璟曜的整个脸罩住,掌心粗糙,硬茧遍布,掌纹少而清晰,手指骨节一个个的凸起,屈伸间蕴着无言的力道。
这是一只武人的手,手掌主人必是从小苦练、日日不辍。
段璟曜呆愣愣地,突然伸手握住席叡的右手,两手合拢不让它再动。他的手又白又嫩,指尖纤长,比席叡小两圈有余,柔软细腻,握下去几乎捏不到骨头,与席叡粗糙宽大的手掌相比,有种近乎剔透的美感。
他将席叡的手珍而重之地捧在身前,垂眸细细端详,眼神中透出显而易见的喜爱来,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不可多见。
席叡奇怪道,“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却见段璟曜竟低下头去,启唇含住了他的手指。
席叡:“……!”
段璟曜的唇舌极柔软,细腻嫩滑,舌尖一下又一下地勾舔着席叡的指腹,将那手指一点点往喉咙里含,口中喃喃低吟:“叡哥……叡哥……”他神色有些迷乱,眼神被遮挡在长长的眼睫下,让人看不清晰。
席叡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来,抽手想要后撤,口中故作若无其事道:“都快成亲的年纪,怎么还爱吃人手?”
他这一后撤,便仿佛惊醒了段璟曜。段璟曜猛地抬头,“别走!”他说着,声音近乎凄楚,两手重新握住席叡的手,用了很大力气,重新把它拉回唇前,细细密密的吻,眼睛却抬了起来,直直地看向席叡,内里满是哀求,“别走,求求你,叡哥,别走……”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又绝望,又哀楚,孤注一掷又自厌自弃,满满地都是黑暗,然而在无尽深渊中,又藏着一缕光,那光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他却不敢去碰,只能苦苦哀求。
席叡:“……阿曜,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