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着我,黑亮的眼眸仿佛浸了水,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嗯?难受吗?”我又问他一遍,他才反应过来,慌忙摇头,“不难受,谢谢您,我没什么的。”然而他的脸却烧得发红,身体像很冷似的不停地打哆嗦,声音也瓮声瓮气的。

我看他这样,便让他先躺下来,枕着抱枕,然后从房间中抱出被子,盖在他身上,随后去倒了热水,找出额温计和退烧药,给他测了温度,显示38.5度,接着把热水和退烧药递给他,说:“先吃药,一会儿看看温度,如果还不退烧,就去医院看看。”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乖乖的,让躺下就躺下,让吃药就吃药,只是眼神一直黏着我,眼中的情丝几乎要飞出眼角,将我层层缠绕起来融化掉。被他这样直白且热烈地注视着,我多少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问:“今天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其实,以往也有很多人对我表白,或男或女,或热烈或内敛,并非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在清域时,一些M看我的目光更像是燃着熊熊烈火,要炙热露骨得多。但我与他们并不熟悉,所以也不关注、不在意、不上心。

然而凌子忆……

不管是曾经在清域时忍受非议、眼含期待的询问,还是在得知身世后冷静克制、不曾迁怒的友好,亦或是被拒绝后奔赴千里、勇敢赤诚的表白,他在我心里,到底已经有些不同。

他不再是一个面目模糊、与我擦肩而过、只有露水情缘的M,而是一个被母亲伤害的无辜孩子,一个被我调教后念念不忘、竭力争取我垂青的M,一个……如此炽烈地爱慕着我的人。

对待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我应当认真以待、给予尊重。

听到我的询问,凌子忆犹豫一下,小声说:“上午到的。”

上午……我到傍晚才出门发现他,这样说来,他在外面至少站了大半天。

“怎么不敲门?”我问。

他垂下眼睛,踟蹰道:“我、我不敢。”

“嗯?”

“我、我怕打扰您,惹您生气……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向您当面争取,但、但我还是怕……万一您对我横眉冷对,我……”他吞吞吐吐,手指绞着被角缠绕,“我怕说错话,您就真的再也不理我了,所以一直在想怎么措辞,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他怏怏地说着,轻轻抬眼看向我,片刻后又突然笑开,说:“但您特别好,不仅没有生气,还这样平易宽宏,愿意听我将话说完,甚至愿意对我解释……谢谢您。”

他总在对我道谢,好似我的所作所为有多值得感谢一般,但我只是做了普通人应该做的事情罢了。我沉默一瞬,思索着该如何回应他,他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安静而缠绵。

过了很久,我才斟酌着开口,说:“多谢你的喜爱,但我们才认识不久,在此之前我也并不十分了解你。所以,我对你并没有生出如你对我一般的情感,抱歉。”

从感情层面上讲,我对他只能算有些好感,并不算喜欢。但我也不想拒绝的太难看,伤害到他。

凌子忆的脸色略苍白了一些,但他说:“没关系的,凌神,您不需要道歉,我也从没有敢奢求过您喜欢我。我坦诚心意,只是希望能争取一个留在您身边的机会只作为您的奴,能偶尔被您调教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的声音低微而婉转,看我的目光清澈如水。

我怔了下,却道:“无论调教关系如何,感情都是平等的,你这样喜欢我,我却无法给予给你同样的感情,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不,完全不会,”凌子忆微微撑起身体,细瘦的锁骨在肩头撑起一道优美的弧痕,“我怎么敢奢求您的感情呢,您是我的主人呀,原本就该高高在上,能做为您的奴,对我而言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我也没有想过要您现在就接受我,真的,我只是想求一个机会,”他小心地放低声音,像是怕惊动什么,“既然爷爷总要那样,您又不讨厌我,那您能不能……允许我继续联系您?我、我不会很频繁地打扰的,我会很乖,您的话我都会听……”他目光粼粼,哀求地看着我。

我不禁默然。他对我的感情,掺杂着M对S的仰望和崇拜,与寻常人两情相悦的男欢女爱多有不同。他卑微、炙热,小心翼翼却又大胆赤诚,祈求一个能被我接纳的机会。

“凌神,求求您,我会很听话的,求您给我一个机会。”他说。

我顿了片刻,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白栖阳。他曾跪在我脚下,对我说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SM是他的信仰和希望。但凌子忆与他不同,他只对我说爱慕与喜欢,他是个未经世事磋磨的单纯少年,那由调教而生的情爱或许不够厚重,但亦真心实意。

“……好,”我斟酌着答应他道,“我可能不会收你做私奴,因为这意味着双方的契约和责任,需要更慎重地考虑和决定,但你如果想调教,可以来找我。”

我并不讨厌他,作为M而言我亦喜欢他,既然如此,何妨给他一个机会呢?让他试试,也让我试试。

“真、真的吗?”凌子忆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真的。”我笑了笑,摸了摸他乖软的头发,“你有需要、我也想要时,我可以调教你。”

凌子忆脸上浮现起浓浓的喜悦与开心,双眸闪闪发亮,脸颊红晕升腾,双唇水润而柔软。他这样仰着头看着我,神态乖顺,嘴唇轻颤,实在可怜可爱。有一瞬间,我想将手指放到他唇上,揉捏捻弄。

但他毕竟是个病人,还发着烧。我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突然想起来,“天晚了,再回S市恐怕来不及,酒店定了吗?”

“啊,没有……”凌子忆一呆,好像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思忖昭云毕竟是个小县城,酒店数量少、待遇一般,离我家也很远,他又生着病,不适合长途挪动,而且晚上也该有个人照顾。

“那就在我家休息一晚吧。”我说,“你这次过来,家里人知道吗?”

“可以吗?谢谢您,谢谢。”凌子忆显得很惊喜,又说:“家里知道的,我和妈妈说了,我坦白了一切,她同意了。”

我一愣,“什么?她知道我们……”

“啊,那个、那个没有说,”凌子忆红了脸,“只是说我很喜欢您,一定要来找您,她问了我一些问题,然后就同意了。”

我有些惊讶,实话说,这过于开明了。我从未见过苏小乔,只听旁人说她美丽善良、品性单纯,凌子峰视她若掌中珍宝,万分呵护。我与凌子忆的关系,不说其中夹杂着的长辈情感纠葛,即便是单纯的陌生人,父母恐怕都会心有顾虑,不会轻易答应。

“妈妈很尊重我的,”凌子忆说,“爸爸都听妈妈的话,他们都支持我。”

我闻言,想起上次见凌子峰时他对我的防备与紧绷,心中滋味莫名,过了半晌,才说:“那给他们发消息报个平安吧,今晚在这里休息,病好了再回去。”

“嗯嗯,谢谢凌神。”

【作家想说的话:】

本章彩蛋近一千五百字,讲凌家父母背后的故事,苏小乔为什么会同意凌子忆的爱,她和凌子峰是如何想的,他们对凌萧的看法。

彩蛋试阅:

“如果、如果……”苏小乔犹豫着,“子忆真能和他好好的,他又是那样优秀出色的人,有他在凌家护着子忆,我们老了也算能放心……”

凌子峰沉默片刻,用力抱了抱苏小乔,“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未来怎么样,我们说了不算,”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淡淡的苦涩,“是、是看凌萧怎么想……”

彩蛋内容:

自那天从昭云县将凌子忆带回后,凌子峰就开始有意收集凌萧的信息,从他自小优异的成绩,到初中多次被学校表彰,再到高中时数不清的情书与赞誉,他以全省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京华大学,孤身一人从南方小城走进繁华帝都。

收养他的外婆在当地颇有贤名,邻里都说她性情贤淑、知书达理,经营着一家花店,喜欢听评书和戏曲,能刺绣擅手工,是个优雅豁达的老人。在她的养育下,凌萧幼时乖巧听话、冰雪可爱,长大后聪颖谦虚、俊秀不凡,在学校有师长喜爱,在校外得同学追随,是同龄人中男神一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