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寒风里,都没人喊冷,人贴着人,稍微一动都要?踩到别人的腿,那些叫嚷交叠在一起,吵得可怕,却又听不清楚在喊什么。
街上也?全是人,有渔民拎着渔网走过,感慨了句,“这来四时鲜吃饭,就?跟我们南下北上追鱼一样?。”
“可不是,这冻死人的天还早早排过来,真搞不懂他们,哪里不能吃饭,到处都是吃饭的地,非得跑这里来,”有个人抱怨,转头又嘀咕,“你们都来这里吃,我上哪里吃去,要?了命了,来来回回等了一个时辰。”
抱怨的话里总夹杂着馋意。
这些日子以来,四时鲜门前总是排满了长长的队,甚至衍生出拿高价买别人的座位。
热闹与骚乱每日都在四时鲜上演,几乎全海浦都知?道,这家的生意火爆得不得了,想吃午饭得赶着早上排去,晚了可就?吃不上了。
为此江盈知还又找了隔壁铺子的店家,加了价钱,把租改成买,全部打?通,四时鲜的铺面才算是真正扩大了两倍。
她又找了不少人,几个烧火婆子、处理鱼的,洗碗的,还有烧菜师傅,江盈知?慢慢解放出来,不用事?无巨细全要?自己上手。
海浦镇霜降过后,天便一天冷似一天,每日清晨路边总有霜,说话就?呼出一团白?气,捕捞上来的鱼,过了一夜就?冻得邦邦硬。
所以人到这时,总想吃点热乎的。
江盈知适时推出了涮锅子。
她请匠人做了几十个铜锅,刚好赶着冷天能用。
铜锅做好以后,她只是提了一嘴,“以后晚上也?可以来食铺里吃,不过只有涮锅子哦。”
没想到,这话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底下奔腾的河流在躁动,全沸腾起来。
不过,江盈知?一句,“只有五十个号。”
又让大家激动,使劲争抢那五十个号,抢到的美滋滋,把牌子藏在最深的内里,生怕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
而没有抢到的,在那里哭丧着脸,毕竟没有办法尝到这第一口美味,想想都叫人郁闷。
“弟啊,你?瞧,这涮锅虽说就?一口,但能坐八个人,你?家里才几个,你?带上哥,算哥求你?了。”
这是没抢到,就?死皮赖脸地求别人的。
那边是豪气型,“牌子给我,我给你?包七天新丰楼的菜,不,十天,十天怎么样??”
“滚,还把牌子给你?,你?包新丰楼二十天都没门,三十天都是做梦!”
“不给就?不给,我自己吃去,”那人甩袖,说得那叫个铿锵有力,然后又立马哀求,“你?捎我一个吧,我实?在太想太想尝尝这个锅子的味道了。”
这些场面每日都会在四时鲜上演,也?是让人见?惯不怪了,毕竟在美味面前,所有人都可以抛下脸面这种东西。
从前的夜里,四时鲜总是早早关门的,它一关门,其他铺子也?跟着关,渔港一条街变得冷清起来,压根一点人影都没有。
而现在,长屋檐下挂起了红灯笼,不少人拖家带口,提着灯笼来吃饭,还有孩子的欢笑声。
于是,那些本来早早关门的铺子,也?顶着寒风,挑起灯笼,点上蜡烛,叫过路人也?能进来瞧瞧,买点东西。
四时鲜前面的空地,又支起了小摊,反正江盈知?也?不赶,他们都在这块小地方,借光讨个生活。
有大爷卖起了馄饨,一点肉馅,虾皮、小葱,加上鱼骨鱼头熬的汤,不用吆喝,吹风过来的人总会要?吃上一碗。
有的婶子则卖鱼杂汤,那炖出来的鱼杂,在深秋的晚上,吃一碗总会叫人身上暖烘烘的。
还有那在火盆里烤小番薯的,以及熬好了糖稀,装在罐子里的麦芽糖,老人家时不时搓着手,小声喊着,“麦芽糖喽”
过来四时鲜吃饭的,大多都是兜里有钱的,也?舍得花,总会在这些人摊子上买点东西,叫大家也?好早点收摊回家。
然后提着东西,走进四时鲜里,叫伙计上个涮锅。
吃锅子,就?得在冷天的夜里,一个人吃没意思?,几个人围在一块,说说笑笑,中?间是个噗嗤冒着热气的铜锅。
四时鲜暂时只推出一种汤底,那就?是清汤,说是清汤,其实?是用猪大骨和鸡肉熬的,很清透,只浮着淡淡一层油花,等沸了后才有股鲜香。
伙计端了一碟碟配菜上来,有白?萝卜、大虾、皮皮虾、鱼肉片、肉片、虾滑、鱼丸等等,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最先尝到的是一大家子,当真是把上面八十岁老母亲,下到两三岁小孩都给带过来了。
一家人满脸喜气地等着铜锅里的汤沸腾,老太太要?先吃鱼片,她还没吃过这么薄的鱼片,在锅里一涮就?卷边,皱起,沾嘴就?没了。
她说:“这个鱼好,汤也?好,透骨新鲜。”
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小孩张大嘴,口水往下滴,指指锅子,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她也?要?吃。
让她娘忍不住笑出了声,点点她的鼻子,“小馋鬼。”
随后下了点虾滑,一烫就?熟,从青转红,沾了些塞小孩嘴里,她还不大会说话,只会激动地上下摆手,打?哇哇。
“她知?道这好吃呐,来,再吃点鱼,”老太太笑呵呵地夹了点鱼过来。
夜里风时大时小,吹的蜡烛也?摇摇晃晃,冷气越来越重,却丝毫不减大家的热情,全都欢笑着,围坐在一起,享受着美味带来的满足,吃块肉,再喝口汤,身上暖烘烘的。
大家吃的十分尽兴,有些人拿汤代酒,高举着碗要?同其他桌的食客碰杯,碰了后一饮而尽,没有酒味,只有浓浓的鲜味。
让人忍不住挑起了眉头,默默地细品。
四时鲜里面热闹,外?面也?热闹,从四处来支摊的小贩越来越多,吆喝声不高不低,却都欢欢喜喜的,毕竟能挣着钱。
江盈知?还会叫人去给他们送点热汤,大冷天的,别给冻着了。
等到食客陆续吃完从食铺里出来,看见?那一排的摊子,用竹竿挂起的灯笼,在热气后朦胧的笑脸,也?忍不住笑了。
有人感慨,“渔港以前哪有这么热闹过,尤其大晚上的。”
“可不是,那会儿天刚黑,渔港这头就?只有鱼行点着灯,其他全都黑灯瞎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