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窥探她的次数变多了,他开始察觉到一些以前察觉不到的事。
首先是视线高度的改变他发现嘉鱼在变矮。
或许应该说,是他在变高。
春节过后,谢星熠进入了生长期,生长痛频频在夜晚光临他的膝盖。他是成语故事里的那株禾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抻他的骨骼,拔他的肌肉,揠他的筋络。脚踝开始频繁受凉,鞋子开始变得挤脚。遇到他的每一个人都会惊喜地说:“阿熠最近长高了不少啊?”
但对自己的身高有了具体认知还要归功于嘉鱼,从某一天开始,他忽然发现他不再需要仰视她了。
第一次见面,她十三岁,他九岁,他才到她肩头。
现在,她十七岁,他十三岁,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的年纪。基因在十三岁的后半程赐予他无限生长的潜力,他注视她的眼睛时再也不需要习惯性向上偏移。
三月份,谢星熠迎来十四岁生日。以此为分水岭,他们的身高差由负数转变为正数,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在迅猛地拉大这个差距。
他开始留意到她的眉毛、她长着细小绒毛的发际线和头顶细窄洁白的发缝像冬夜的一条雪径,笔直地指向浓墨重彩的黑夜。
有时从她身边经过,他会闻到她发顶洗衣液的香,沁人心脾,每次都能让他恍惚几秒。
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频繁地察觉到嘉鱼的漂亮。他的姐姐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这种魔力好像和他爸爸有关,谢星熠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他只知道每当嘉鱼从谢斯礼的书房里出来,每当他们独处过,她身上的体香都会呈现出一种发酵过的甜,比平时还要让他头晕目眩。
夜里睡觉时他常常辗转难眠,心里窝着一团不知缘由的火,像一头困兽被包裹在透明薄膜里,无法呼吸也不得解脱。在十四岁半成年的年纪,谢星熠对荷尔蒙的威力一知半解,但即便如此,生物的本能还是让他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他有意无意朝嘉鱼靠近,又有意无意和她保持着距离,他像个精神病,独自上演着一场青春滑稽剧。
这种平衡被打破是在五月的一个夜里。
九点多的时候,他路过厨房,意外看到嘉鱼打开了厨房上方的柜子,踮着脚尖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朝那边靠近了几步,看到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勾着红糖罐子的底座,正费劲地将它朝外扒拉。
生理期?
谢星熠抿抿唇,告诉自己他才不是想要帮她,只是……只是他刚好也有点想喝红糖,等她慢吞吞把红糖罐子扒拉出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对,他只是等得不耐烦了,根本不是要帮她。
他一边想一边走过去,手臂越过她头顶,轻轻松松将红糖罐子取了下来,放在她能够到的位置。
身前的女孩子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忽然相助,回过头时表情显得有些惊讶。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们之间没有冷漠,没有嫌恶,没有生疏,她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表情,嘴唇微微张开,明眸皓齿,瞳孔清亮虽然他知道这份真实只是因为来不及,要是知道来者是他,她绝不会有这么真实的反应。
该怎么讲述才好呢?
他们离得太近了。
近到他可以闻到她的呼吸,近到她的发丝扫过他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酥痒的触感,近到只要稍微低头,他的嘴唇就可以碰到她的嘴唇。
这个可怕的认知带给谢星熠巨大的恐慌,他再次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但年轻的身体自会在睡梦中织就现实里不得实现的场景,他的欲望经过变形,以最恐怖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经历了人生首次梦遗。
第二天醒来,梦已经被他忘得七七八八,唯有最恐怖的地方还烙在他脑海里,像个恶毒的诅咒。
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在洗手间处理完湿黏的内裤,谢星熠看着镜子里自己煞白的脸,恶心得差点要吐出来。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甩了自己几个耳光。
0056 56 报纸
谢星熠的噩梦结束于朋友推荐给他的黄片。从前他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可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朋友出于恶趣味分享给他的资源反而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在锲而不舍地看了近十部AV后,噩梦里那张脸终于如他所愿替换成了女优的脸。于是那天晚上错误的梦被他当成某种意外从记忆中永久抹去,为了杜绝类似错误再度出现的可能,他极力减少和嘉鱼接触的机会,甚至主动提出上下学要和她分开乘车。
谢家当然雇得起第二个司机,谭圆、谢斯礼和嘉鱼本人也对这件事无可无不可,只有邓秀理因为这件事对谢星熠意见很大,觉得他主动提出和嘉鱼分开乘车是在瞧不起她,有时初高中部联合举行活动,或者走在路上碰巧偶遇了,她都要翻上一个真情实感的白眼,顺便吹吹枕边风,对嘉鱼说:“难怪你讨厌他,一个男的,心眼竟然比马眼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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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秀理的生日在六月中旬,作为她在北京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嘉鱼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生日趴在她家里举办,那天恰好是周六,谢斯礼亲自开车送嘉鱼去邓秀理家。
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的相处模式,工作日会忙于各自的事互不干扰,直到周末闲下来了,才会留时间给对方。嘉鱼对这种保持着距离感和新鲜感的相处模式非常满意。她原本没想到自己会和爸爸持续这么久的不正当关系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喜欢上某位异性,和其他女孩一样,从小到大,她也对身边长得帅的男生有过或多或少的好感,但这种缘于外貌的好感往往没能支撑到她仔细权衡利弊、决定是否要和对方交往的时候,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破碎,比如亲眼目睹对方剪了个超级丑的新发型,闻到对方打了个大蒜味的嗝,或者发现对方智商情商堪忧,拿粗鄙当个性,拿情史当功勋。
她对男人有一种刻薄的吹毛求疵,凡是需要她向下兼容的感情,不出两周她就会深深感到没劲。
有次聊到相关话题,邓秀理恍然大悟道:“我完全清楚了。”
“清楚什么?”
“清楚谁能百分百向下兼容你。”
“谁?”
“渣男。”
“……”
邓秀理对渣男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释义,她说:
“不是谁都当得起一句渣男的,那种脚踏多条船、骗女人钱靠女人养、害女人堕胎流产的,都只能叫人渣,男人中的废物,垃圾中的垃圾。真正的渣男,出手阔绰,成熟稳重,游刃有余,在一段关系里保持着高度专情,但他们从不轻易许诺长期关系。你和他相处时会感觉自己得到了百分百的尊重,他会为你提供许多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帮助,让你如沐春风,然而等你彻底坠入情网,对方却会轻飘飘来一句他已经腻了,it’s over on every level。”
“你说他渣吧,他确实为你提供了许多实质性帮助,且没有背叛你,你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十分开心,毋庸置疑,但说他不渣吧,他又确实辜负了你的感情。他潇洒离开,留你独自痛苦,沉浸在这段‘完美关系’里走不出来。”
嘉鱼首先联想到了任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