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宫岚岫坐于轿中静静听完这番话后,久违地笑了出来。他揪着一颗空落落的心,好像又被什么填满了。

他掀帘对泉生说:“回吧,不去碧云寺了。我心中有答案了。”

或许这个人能替他实现梦想。若他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辅佐帝王治理江山,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心愿了。

他便这般将自己的希望全全寄托在颜幼清身上。于他而言,颜幼清不仅是心上人更是余生的全部希望。

所以即使是豁出性命,他也要助他实现梦想,因为那亦是他毕生所愿。只是他未曾想到这条路会走得如此艰辛痛苦。

“够了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宫岚岫的嗓音已无比沙哑,他垂着一张憔悴疲倦的俊脸,泪水打湿了颜幼清留下的手稿。

他伸手就要去抹,却又在临近之际收手,害怕他的鲁莽化开了这些风流娟秀的字迹,模糊了这剩下的美好。

他的后半生或许只能靠这些手稿来念一念他了。想到此处他不觉又落下泪来,他忙就抹了,不敢有所迟疑。

做了半日听众的叶锦书与霍子戚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天蒙蒙亮时,众人都朝那渐明的澄空望去。叶锦书忽然道:“天要亮了,他要起床读书了。我可以让你再看他一眼,去吗?”

宫岚岫颔首。

三人从荷风院离开,走了不过百步便到了昙花庵。到时,世间的第一缕晨曦恰好绽放。

屋内的颜幼清已经穿着整齐,正在一盏油灯前对着一张空白的纸笺冥思。

宫岚岫站在他身后侧的窗外,猛地捂住了口鼻,害怕自己忍耐不住的哭声会惊扰到他。

他透过窗缝,视线模糊地注视着他如常的举动。经过一夜的生死离别,心境跌宕起伏。

他本以为他可以平静地向他单方面告别,可在见到他鲜活的模样时,他才明白自己在面对他时永远做不到心平气和。

好在,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那便比什么都好了。

宫岚岫深吸一气,极力弯起嘴角,假装若无其事地笑着。

窗外翠鸟滴沥。颜幼清身子猛地一颤,似乎在这小筑内感受到了熟悉无比的气息。

他匆匆回头望去,窗外却是空无一人。

66、别扭

宫岚岫再三拜托叶锦书好生照顾颜幼清后并没有强留,很快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霍子戚却是也不进门,只蹲在门外的水井旁,一个劲儿盯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一阵阵发愣,许久才痴痴地道了句:“你说为什么他们互相喜欢却走不到一起呢?”

叶锦书见他心事重重,想来是宫岚岫这事儿给他带来极大的感触,眼下正是消化的时候。

他望着广袤的田野,淡然道:“若是万事顺遂,那还是人间吗?”

霍子戚随手拾起一枚小石子抛入井中,打乱了自己的倒影,“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还是被命运算计,又有何意义。”

叶锦书瞄了他一眼,问:“这事儿后续你预备怎么办。根据宫岚岫的说辞来看,这事儿确实与钱衍无关,就此罢了?”

霍子戚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双手,撑着双膝起身,说:“再看看吧。”

叶锦书有些诧异:“看什么?事况已进穷巷,无路可走。怕不是你红鸾星动,想做媒婆了吧。”

霍子戚被说中了心事,抿嘴瞪看他一眼。

叶锦书毫不留情地奚落他:“往日里没见你这么实在,没由来的好心起来了。”

霍子戚只瞧着别处去,硬是不看他那副嘲弄的嘴脸。

叶锦书笑盈盈地上下打量他,走近拽了拽他的衣袖,哄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这事儿确实还不能就这么了了。先不论宫岚岫究竟有没有实话实说,单看他的说法的的确确是有漏洞在的。”

“漏洞?什么漏洞?”霍子戚来了兴致,盯着他连忙问道。

叶锦书解释说:“若按国公爷所说,陛下对其心有忌惮,要置他于死地也不无道理。可若陛下真有清侧之心,那他头一个目标必定的钱峻而非安分守己的宫之羽。”

霍子戚不以为然:“倘或陛下是想先挑软柿子捏呢。”

叶锦书笑了一声:“如今朝中钱氏掌外,胡家掌内,两家又是联姻,陛下已然处于掣肘状态。宫家长女自入宫并不得陛下十分宠爱,一朝怀孕却大肆封赏,连带着家眷也一道受封。你当这是为何?”

霍子戚摩挲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后缓缓道:“难道是为了有意抬举宫家与钱家对抗?”

叶锦书看着他微微一笑:“不错。即使陛下真有兔死狗烹的念头,那他头一个要烹的也是钱家。宫家,叶家能安然到今日不过是陛下为了牵制钱氏而设下的棋子。

他让两家的后嗣入军营亦是为了分走钱家的兵权。两相制衡是陛下最希望看的景象。所以他绝不会在此刻剪去宫家这张羽翼。但不得不说宫之羽这人确实有谋略。”

霍子戚问:“此话怎讲?”

叶锦书望着他的双眼,回答说:“假若钱家倒台了,那下一个便是有皇子,有兵权的宫家。宫之羽大抵是左思右想,发现不管如何都逃不过鸟尽弓藏的下场,索性让宫岚岫从一开始便装疯卖傻求个安生。”

霍子戚若有所思地道:“不进漩涡总能保命。”

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若按照你这么说,陛下无意谋害宫岚岫,那含了乌头碱的白附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有其他黑手?”

叶锦书耸了耸肩,锐利地目光直逼他双目:“这就是你的活儿咯。想怎么查你心里应当有数吧。”

霍子戚眼珠子骨碌碌缓缓转了一圈,郑重点了点头:“有数了。”

“走吧,吃个早饭,你也该去当差了。”叶锦书看见不远处听松领着食盒快步赶来,随即招呼霍子戚进门。

两人并肩回归,步伐轻缓。彼时颜幼清有了头绪,正在奋笔疾书,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二人已然坐在他身旁多时。

霍子戚皱紧了眉头正盯着他所著的策问答案看个不停,半晌他才纠结开口:“这题是这么写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