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宫岚只当他是为了他不日进军营之事提前给与他些嘱咐,却不想父亲当头便来了一句:“岚儿,别去军营了,以后也不许去。”

65、望别

宫岚岫错愕地望着他:“为什么?您是担心儿子身体么。您放心吧,赵大夫说我已无大碍了……”

国公爷打断他的话,情绪激动府地高声道:“与此事无关……总之,总之我绝不会让你去军营的!不管你日后是经商也罢,做别的也罢。总之你不许入朝为官。”

宫岚岫疑惑万分,不明白父亲突如其来的强硬与无理是因为何事。

他与他正面分辩起来:“父亲,您明知儿子自小的梦想便是上战场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此前与兀厥六年大战时,您说我年纪尚小不得入营。

可钱将军的儿子钱衍,伯爵府的叶庭秋都与儿子年纪相仿。

他们于战场上与仇敌厮杀,不照样建立军功,保卫国疆嘛。

如今他们军功赫赫,大盛的每一寸疆土都有他们的功劳。可我呢,我只能被圈在这方寸之地干着急。儿子不求名利,只望能守卫国家,献己身绵薄之力便心满意足了。”他一时情急竟将藏在心中已旧的苦闷一口气吐露出来。

国公爷也未曾想到自己儿子决心如此之大,见他这般赤忱再不好接借口遮掩。

他扶着额,煎熬地吁了长长一气与他说出实情来:“自你姐姐入宫为妃已有两载,虽不得陛下十分宠爱如今也怀上了龙胎。多年来我极力削弱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却不想眼下又是万众瞩目。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姐姐的肚子。

若是你姐姐腹中胎儿落地,是个皇子,而你又身在军中。陛下能不忌惮宫家么。

届时饶是咱们家丹书铁券多得都能砌墙,也不过是一面纸板墙罢了。陛下轻轻一推便会坍塌了。”

宫岚岫并未被父亲的这番言论所动。说到底这都是父亲的臆想。

父亲谨慎到胆小怕事,而他所知道的陛下仁厚开明,绝非父亲所说这般心胸狭隘。

国公爷看穿了他眼中的不服气,知道他的不言语并非是默认而是守着忠孝不愿与他再度顶嘴。

他狠叹一气说:“你那日昏睡并不知晓,陛下赏赐给你的药中有一味未祛乌头碱的白附子,那乌头碱的毒性你不是不清楚。”

宫岚岫心头大震,脸色瞬间铁青。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惊怖了许久后才颤栗着道:“陛下要杀我?为什么?父亲,我做错了什么?”

国公爷连连摇头,眼角泛出泪光来,他哽咽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监察御史董庆春弹劾钱峻祭拜反贼一事吗?陛下虽不曾相信,但我忧心它还是让陛下忆起了前朝之事。”

宫岚岫忙问:“何事?”

国公爷摆了摆首,负手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沉声道:“我只得说,当年陛下登基称帝另有内情,而我便是为数几个知道其中真相之人。你说陛下能容我们到几时。”

宫岚岫急于求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当年高……吴启光戎装进殿,深夜逼宫,挟持了先帝与先太子,后来秦王殿下入宫解救,虽然打败了吴启光,却还是未能救下先帝与先太子。

此后先皇后想扶持先太子之子高容与即位,遭到了群臣反对,秦王殿下这才临危受命称帝开国的吗。”

国公爷点了点头:“史册上是如此记载的,可事实上陛下并非真的无心皇位。在得知先皇后想扶持先太子之子即位后,朝中不少臣子是支持先皇后的。

毕竟她陶家在朝中无论是势力还是根基都非比寻常。彼时秦王殿下虽立了大功,可他不受先帝宠爱,在朝中也无多少帮衬。

于是……他迫害了先皇后,将其逼死了。事到如今我仍记得先皇后在凤阳宫被活活勒死的惨状。”

说到此处,他揪心地闭上了双目,松弛的眼皮皱起了道道皱纹。

片刻后他下继续道:“此后扶幼主张也不了了之。群臣无首,只得恭迎秦王登基。于忠,他害死国母,于孝,他逼死嫡母。

忠孝两不全的帝王怎得天下百姓的信任与爱戴。陛下深知这一点,自然要清除所有知晓这真相的人。所以啊,岚儿,为了保全自身,保全宫家。切莫冒头,做个毫无威胁之人吧。”

宫岚岫听完,一颗心像是落进了冰潭里。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上,怳怳发悸,挣扎了许久他才痛心疾首的问:“父亲打算怎么办?”

国公爷愁容惨淡地道:“只得自污其身以求自保了。陛下已然赐药,若是不做出些症状来,怕是难逃陛下的双眼。”

他如鲠在喉,痛苦无比地问了一句荒唐的话:“岚儿,发疯,你会吗?”

宫岚岫鼻子一酸,双眼顷刻间通红,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没有一本告诉他该如何去做一个疯子。

他攥紧了双拳,深刻地感受着指甲嵌进皮肉那火辣辣的痛楚,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减少一点心头的痛苦。

他知道一旦他同意了父亲的提议,便意味着今后他将不再是他,而是另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

那个宫岚岫不会再有锦绣的前程,光明的未来,更不必说上阵杀敌,保卫国家了,甚至连正常的心智都不会有了。

他要将他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将他的梦想沦为空话,将他一颗饱满鲜活的心,抽干。

这些年全白活了,白活了……

他掩面抽泣起来,久久无法自拔。

他并未立即应允父亲的提议,毕竟这个计划的实行需要他牺牲得太多,多到让人无法承受。

他于家中久坐,时常一坐便是一个下午。若逢阴天,他便端张椅子坐于门前,昂首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泉生则默默站在他身侧伴着他,一样的安静。

他没由来地忽然道:“泉生,我有心上人了。你说若是我现在去追求他,能成功吗?”

泉生闻言很是惊喜:“少爷的样貌门第,才学品性在这京州无人可比,就是公主也能娶得。自然是能成功的。”

宫岚岫疲倦一笑,嘴角勉强弯了弯:“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可若是我变坏了,变得冷酷暴虐,他还可能喜欢我吗?大抵是不会了,他那样真实,那样高洁……”

他心乱如麻,想去碧云寺化签,便叫泉生取了末等的马车来与他坐。

马车经过冬临书院时,他叫停了停。依稀可从书院里头有人在读书,他凝神静闻了会儿觉得胸中块垒消散了些许。

果真是古人的智慧箴言有解惑之能。只是那样清朗的读书声突然断了,犹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打乱了它的静谧美好。

随之而来的便是旁人粗声粗气的话语,听着十分蛮横:“颜幼清,我告诉你!即便你是举人又如何,书读得再好又如何。在这京州只我一句话,你就是哭爹喊娘你也中不了状元。所以说,你倒不如安心跟了我。我家境殷实富足,养个你还不是绰绰有余。”

颜幼清毫不畏惧,严声拒绝道:“我自小苦读诗书,为的就是有一日能高中状元。在我实现我的梦想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挡我的道路。即便你有只手遮天的本事,那也大不过皇权,大不过官制,大不过道义礼法。”说罢,狠狠踢了那人一脚便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