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便不能灌入胃袋,反倒是淹了下巴脖子,沥沥拉拉淌得不像样子。
侍女们一面不断给他擦拭,一面换着法儿地将水送进他口中,却没有一次成功。
时间逐渐过去,这也意味着毒素在颜幼清体内不断扩散,再拖下去恐怕真的无力回天了。
宫岚岫等不下去了,大喊一声:“我来。”随后便抢过是侍女手中的瓷碗,猛地含了一口水。
赵大夫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阻止道:“不可!他口中也许残留未清的毒素,您这么做恐怕会伤了自己。”
云爱河也出言阻止:“少爷,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万万不可为了他……”
宫岚岫并没有将赵大夫的建议听进去,只回了他一个坚定无畏的眼神。他弯腰下去,毅然决然地吻住颜幼清的双唇。
云爱河刺眼地别过脸去。
他撬开他的牙关,将温水渡过去时,借机挑了挑颜幼清的舌尖试图唤起他更庞大的反应,见效甚微,却也不是毫无作用。
终是在七八次的尝试后,颜幼清顺利地吞下了一口盐水,只是双眼好似被浆糊粘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赵大夫连忙上来为他进行催吐。他净了双手后,双指并行深入他的口中,在他舌根处重重一按。
颜幼清当即露出了恶心的神色,喉咙深处发出了呃呜一声,侍女忙拿着盆来接他的呕吐物。
兵荒马乱的一阵后,在场众人皆是满头大汗。直到赵大夫露出了放松的眼色时,大家才放下心来好好喘了口气。
55、输赢
可宫岚岫并未放松警惕,他让泉生将院落里所有的仆从聚集在大堂。他预备好好查一查这下毒的凶手。
这时躲在房顶上的听松有些不解:“为什么这宫少爷就断定是有人谋害,而非颜幼清自己选择自裁的呢?”
叶锦书反问:“这荒郊野外的,颜幼清哪里来的砒霜?这些日子他可一步都不曾离开过荷风院。”
听松回答:“说不准是他托谁去买的呢,受了情伤一时想不开所以选择吞毒自杀。”
霍子戚解释说:“这院里上上下下都是宫家的人。他们奉命照料颜幼清,那保证他的安危便是他们的头号任务。
你觉得这院子里的人是活腻了才会瞒着暴虐凶残的宫岚岫替颜幼清买砒霜?再者说了,这砒霜又是那么容易买到的东西?”
他见叶锦书亮着眸,显然对案情胸有成竹,冲他问:“你觉得是谁干的?”
叶锦书盯着下方的某人,似随口道:“谁最恨他便是谁干的。”
霍子戚脑瓜灵得也不甘示弱,转眼间就猜到了人选,只是他有些讶异,并不能为此人找到一个极其合情合理的动机。
他颇为犹疑:“是他吗?可我总觉得有些牵强。若说颜幼清对他怀恨在心,我倒更理解些。”
叶锦书微微一笑通透得犹如世外高人:“有些事并非如面上表现得一般。你以为输了其实是赢了,你以为赢了其实早已输得一塌糊涂。”
听松夹在他们中间,见他二人灵魂似的交流,懵得是一塌糊涂。
不一会儿整个荷风院的下人便在大堂聚集了。上上下下十几号人,前前后后唯唯诺诺地跪着听训话。
宫岚岫坐在主位,面色阴沉得令人发怵。他一贯恶名在外,谁都知道他心狠手辣,脾气暴躁。
今日惹了他不高兴,不管这群人是否真的犯错,恐怕都躲不掉一场灾祸。
他双肘抵在两面扶手上,看似放松着身体,口吻却异常紧绷:“今天他吃了什么,给我一样一样说清楚。”
闻声,厨房掌勺的厨子出了队列向前跪移了几步。先是向他磕了几个头,随后禀告说:“先生晚膳吃了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八宝豆腐以及一道莼菜羹。厨房还有剩,少爷可以查看。”
赵大夫随着下人去了厨房拿出银针对所有的吃食一一进行检验,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宫岚岫紧接着又命所有仆人搜身检查,甚至连他们的住所也一块抄检了一番,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砒霜的踪迹。
正值一筹莫展之际,泉生端着一套珐琅酒具快步而来,向其说道:“少爷,这套酒具应当是一只酒壶配上四只酒杯才是,可在先生房中只找到三只。”
站在宫岚岫身侧的云爱河忽然面色一紧。
宫岚岫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心虚,却没有立即点明只抓着那酒壶酒杯里里外外观察了一番,里头还剩了些许酒液。
赵大夫查看以后还是摆了摆首。泉生却猜测说:“或许凶手只是在酒杯中下了毒而非在酒中下毒,由于时间紧迫所以只拿走了那只下了毒的酒杯。”
泉生猜测不无道理,宫岚岫信了几分,又微不可查地瞧了脸色发青的云爱河一眼,再转首问向一众仆从:“今日可否有人来过这里?”
仆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后皆是纷纷摇头。跪在最前方的管家说道:“这几日因先生总吵着要离开,所以天一擦黑便立即下钥了。谁人都不许进出。应当不会有人能进得来才是。”话尾他嗓音显然弱了下来且相当仓促。
宫岚岫看出他言语间的力不从心,严厉地重复了一句:“应当?”
管家吓得连忙跪趴在了地上,额首贴地地求饶,嗓音不可控地颤抖起来:“少爷饶命,后院角门的门锁不知何时被人撬坏了,还未……还未来得及修缮……”
宫岚岫狠狠喘了两口粗气,将手边的酒具尽数扫落在地,登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的瓷片。
众人吓得噤声,惊惶地将头埋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好在这时,侍候在颜幼清身边的婢女来报说颜幼清醒了。宫岚岫面色才有所缓和,众人才如逢大赦般暗自松了口气。
他霍地起身,飞快赶去瞧他,只是临进门前,他还是停下了步伐。由赵大夫先行进去查看他的情况。
赵大夫来到颜幼清床边,替他把了把他虚弱却恢复正常节奏的脉搏,放心地揩了一把额上的汗。
颜幼清虚虚地看着他,单弱的身体陷在偌大的锦衾下更显他病骨支离,一张沉鱼落雁似西子的面庞也一度褪了色,失了大半的鲜活灵动。
他勉力扯了扯苍白如纸的唇角道了声些:“多谢你了,赵大夫,没想到还要麻烦你。”刚才催吐时,胃液伤了嗓子,此刻听来沙哑异常。
赵大夫笑了笑,轻柔道:“先生说得哪里话。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职责,没有麻烦不麻烦一说。”
他顿了顿又问:“先生,今日可有见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