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眼见双眼泛红,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成心演绎一副天真,来诱使众人放松对他的警惕。

李定达心中存疑,这么巧这人竟然是个哑巴?

此时李府管家闻声急急赶来,见到眼前情状,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他转而向李定达回禀道:“大人,此人是咱们家新招来的帮佣,听了吩咐来这儿修剪树丛的。”

李定达闻言心中又放心一些,明白他不是有意前来便还好料理。

管家见李定达神情缓和,连忙上前一步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大人,大可放心,此人是个哑巴。”

李定达笑意渐浓,他捻了捻胡须,又回头瞧了眼屋里的董庆春,有了决断。

他褪去起初剑拔弩张的气焰,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这是他惯用的假面。他和煦地道:“罢了,稚子无辜,你且去吧。”

叶锦书如获大释,喜极而泣。走之前不忘在哼哈两声表示感谢。

院落中仆从悉数一一退去,只管家还留在原地。李定达挥手示意他凑近,面上冷若冰霜地同他小声说了几句话。

管家鞠躬受命:“是。”

叶锦书在一处隐蔽假山后,整理仪容。他淡然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又弹去脸上的几滴假泪,那点天真无辜在面上瞬间烟消云散,即刻恢复至往常漠然厌世的状态。

好久没在人前演戏了,技艺多少有些生疏了。

他倚靠在假山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缓缓睁眼,望见远处六角湖中亭中那一抹黛蓝身影。

他并未因他陷害自己而大动肝火,只是悄然走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面前。也算找到机会,推杯换盏了。

叶锦书平淡道:“换个地方说话?”

霍子戚勾着唇角:“好啊。”

此后叶锦书在李府相安无事一直到夜晚戌时一刻放工。

彼时夜色深郁,四下万籁俱寂。时至十月,夜风凉薄,隐秀街已少见露宿街头的灾民了,只怕自己扛不住更深寒气,还没吃上一口饱饭就要一命呜呼。

叶锦书披星戴月,泰然地走在隐秀街上,夜空中挂着一钩新月,暗薄的月光披撒寰宇,为他稍稍提亮眼前的归途。

忽然,身后卷起几股诡异的风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多重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只听得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直朝他身后扑来。

危险的预感几乎瞬间侵占了他的后脑。他不动声色地将眼珠转至右下方,瞧见地面上拉长的几面影子已经够到他的脚尖了,看来距离十分接近。

若是那些人动作利落,不待他回头,他就又得下一次地府,和阎王爷再叙一回旧。

他就知道,李定达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他攥紧了双拳,猜测他们迟迟不动手大约是要等待他进入拈花小镇那条必经的窄巷。在那等狭窄僻静处动手更方便掩人耳目。

叶锦书镇定地来到南长巷前,巷口不知何时多了两盆等身盆栽。

他在进入巷内之后立即抬脚将两侧盆栽全部踢倒,鼓形花盆在地上骨碌碌向后滚去,打乱跟踪者的步伐。

随后叶锦书便狂奔起来,任凭威力十足的穿堂风呼啸着刮过他耳际。

他大睁着双眼,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身后的杀手发现猎物开始逃窜,立马动起真格,齐齐加速,迅猛奔突起来。

只是巷身过窄,由不得他们齐头并进,只得一前一后地进行追捕。

饶是叶锦书脚程再快也比过专业的杀手,很快他与他们之间就只有两臂距离了。

耳边风声鹤唳,风中卷含的细小沙石拍打在他的眼上,唇上,双颊上,掀起一层密密麻麻又难缠的疼痛。

暗昧的夜色模糊了视线,恍惚了神思。叶锦书蓦然又想起上一世死前的那个夜晚。

那日恰巧也是霍濂的头七。霍濂死后被下旨将其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七日。宵禁刚过,才摘下,城墙上干涸了数道血痕,触目惊心。

不知怎得,那晚他心烦不已,尤嫌吵闹,便摒开了素日来近身保护自己的扈从。

可也就是这一次的疏忽,便叫人盯上了。记得那时他才从万仪楼中踉踉跄跄出来,身后就尾随了一伙人,登时他便酒醒了。

只是脑袋虽清醒了,四肢还麻醉着,逃命奔突时也是手脚不一,跑姿极其怪异。

正当他要被撵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抬腿给了他一记窝心脚。

他捂着心口,痛苦仰面,看着那人一张绝世的容颜破开夜色展露在他眼前。

他嘴角衔着大功告成的笑容,与霍濂有五六分相像,一时让他精神恍惚。

“这边!”

一声低呼将叶锦书的思绪唤回。他急急忙循声望去,现实中见到了一张才在脑海中消退的面容。不由分说,他伸出手凭空勾住那人递出的臂膀。

霍子戚牵住他后顺势朝己处一使力,将他拉入怀中,继而带着他转身跃进小门内,顺手将门带上。

尘嚣在暗夜中缓缓浮游,静得好似从无人踏足。

两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杀手追丢猎物后的动静。

“头儿,他怎么不见了。”

“你们两个在这附近继续找,你跟我一同回去禀报大人。”

“是。”

脚步声在外四散了,待到彻底听不见响声后,门内的两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