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恰被霍子戚扭头瞧见,虎视眈眈地盯住。
叶锦书忽打了个冷颤,扭头一看霍子戚又虎视着他。他无奈地向听松打听:“他今儿受什么刺激了?”
听松也不知情,“嗯”了会儿才回道:“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刚启程上车前,我看见郭校尉在少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少爷就这样了。”
叶锦书贝齿咬唇,思忖良久,心想郭沛因霍濂一事素来看不惯他,在霍子戚跟前诋毁他两句也正常。
难不成是他是将那件事和他说了。这乖弟弟要帮着他哥哥来防着他?
众人果腹后,又忙忙回上车马。叶锦书与霍子戚仍同坐一车。
叶锦书照旧看着窗外,不见喜形于色。霍子戚则因这半日心情跌宕而生了困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叶锦书靠着一只软枕也歪在一边。
他神态从容,少了眼眸子里那些精明狡猾以及冷漠疏离。这样打量下来才让人会有「他只有十六岁」的念头。
霍子戚戳了戳他柔软的脸颊,呢喃道:“这样看,还是挺可爱的嘛。”
车轮滚过一处凹陷,马车颠簸,往右大肆倾斜了一下,跟着叶锦书靠在车壁的身子也向右倒去。
霍子戚想都没想就伸手将他欲倾倒的上半身扶住,再搂着缓缓靠回车壁。
霍子戚眯着眼,盯着上方叶锦书的白嫩的下颚看了会儿,倏忽被他一直佩戴着的白玉平安扣攫住了视线。
圆润的玉体泛着通透的色泽,洞眼里扣着数股红线编织而成的红绳,那红绳颜色好鲜,好像泡在鲜血里染出来的一般,鲜红欲滴。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握,冰冷的寒气触碰到手掌的那一刻,平安扣的洞眼里骤然发出一道刺眼无比的金光,逼迫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下一瞬他便掉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放下遮挡眼睛的手臂,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条无人的街道上。只看那暝月当空高挂,便知此刻早已过了掌灯时分。
霍子戚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只打远边有一处灯火辉煌的去处,宝塔似的修建了三层高,飞檐翘角,交错重叠,每一层都有十二面窗户,每一面糊窗用的云罗上都绣着不同的图案,一楼是十二种瓷器,二楼是十二种花样,三楼是十二位女子画像,面面透着旖旎光芒,无形地吸引着人的脚步。
霍子戚暂且以那处为目标,想来那儿灯火通明,必有人烟。
小跑了一刻钟后,他深觉离那去处越来越近,渐渐地他能听见人声了,有男人的豪迈笑声,有女子的燕语莺声,亦有丝竹管弦附和,嘈嘈切切,好不热闹。
终于他来到了那「宝塔」前,门楣上挂着一个牌匾,三个鎏金大字写着,万仪楼。
眼前朱门虚掩,一道笔直金光出现在门缝间。他方上前推门,里头就破门扑出来一位华服男子。
他稍稍一打眼,惊讶地站住脚跟。这人长得与叶锦书竟有七八分相似!
但看着年纪约有二十四五。比叶锦书更玉立长身,容貌也更加成熟些。他的一双眼睛凄冷肃杀,仿若被他看上一眼就在劫难逃。
霍子戚登时被这人攫住了视线。他悄悄尾随,发现他喝的烂醉,步履蹒跚。
本想上去扶一扶,却发现自己压根儿摸不住他,原来自己不过一个虚无的幻影。
他当即明了自己尚且在梦中,故而他也不怕被发现了,堂而皇之地走在他身边,自顾自地跟他说起玩笑话来。
突然风急了一下,身后追上来一群人,男子回头一看连忙加快脚步逃了起来。
只是因为酒醉,手脚不听使唤,几欲跌倒。霍子戚在旁看着也帮不上忙,只得眼睁睁瞧着这男子险些被身后的杀手捕住。
就在这时,男子突然刹住步子,惊觉地盯着前方,随后心窝上就挨了一脚,滚落倒地。
霍子戚死死盯着前方暗夜里看不清面貌的人。待到一阵微风吹过,驱散了满月前一片棉厚的积云。月光倾洒,那人的面容展露,霍子戚登时目瞪口呆。
他竟在斗篷下瞧见了自己的脸!
霍柒缓步来到叶湘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身后追踪的几人上前来,利落地将叶湘五花大绑,然后拖着去了一间简陋的屋子里。
屋里什么摆设都没有,除了四面灰白的墙壁之外只有一口滚沸的油锅最为瞩目。
浴盆大小的一口宽口锅,缸身足足有三人围抱那么粗,烧着红彤彤的热油,不断地鼓起气泡。油滴四处迸溅,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呼吸不畅。
叶湘被押跪在地,霍柒蹲在他面前,一把扼住他的咽喉,迫使他抬起头来。
霍柒咬着牙,强压着杀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构陷我哥哥通敌叛国,害他被天下人辱骂!”
叶湘冷不丁笑了出来,双眼中尽是凄凉淡薄,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口吻猖狂:“谁让他不知好歹。我对他一心一意,可他却从来不曾看过我一眼。我叶湘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别想沾染半分。那些我看不惯的,挡我路的,都该死。”
他话说的极为张扬,好像在故意挑拨对方的怒气,让他尽早动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霍柒也确实被他成功激怒……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勒得叶锦书脖子血红,脸色却迅速由赤转白。
叶锦书痴怔望着半空,眼角噙着一滴欲流不流的泪,毫不挣扎地等着命丧黄泉。
他艰难地出声呢喃:“我叶锦书一生费尽心机却徒劳无功。若有来世,我再也不斗了,什么都不要了。”
就在叶湘几欲断气之前霍子戚却松开了手。他将叶湘拦腰扛起,毫不犹豫地丢进了那口烧的通红的油锅内。
几乎瞬间叶湘那副姣好的皮囊就没入了油锅之中,空留秋香色的衣装浮在面上。一锅热油散出了浓浓的血腥气,久久消散不去。
20、争端
霍子戚猛地惊醒过来,被那场真实的梦惊得冷汗涔涔。
他大口呼吸了几口冷气才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意识到周遭一片漆黑,外头已经天黑了,而自己却被独自留在了马车里。他掀开门帘,听松正在外候着。
听松见他睡醒起身,忙给他披上披风。霍子戚抱怨:“怎么不早些叫我。”
听松回说:“叶小郎君说您被梦魇着了,让别惊着您。”
霍子戚嘀咕:“他倒知道心疼我。他们人呢?”
听松说:“都去客栈落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