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严昭撸起袖绾,漫不经心说,“林先生有几分曾爷叱咤当年的气概。”

“曾爷的公子气盛,倘若得罪您了,严老板,您多海涵。”

严昭厌恶至极敷衍那些摆在明面的虚伪豺狼,我深知他脾气,我越过他后脑勺莞尔一笑,“周管家,您还记得我吗。”

他笑容僵了一秒,“是…梁太太?”

“送曾老板的八仙宝,我漏了一幅卷轴,您去金冠庄园取就行。”

他仍沉浸在惊愕中,半晌没回应。

公馆里的保镖接待严昭朝会客室走,一名马仔和周管家窃窃私语,提及了林焉迟,说他已到达隆城。

周管家使了个眼色,“通知曾爷,能动手了。”

他乐呵呵跑到前面,“严老板,曾爷的夫人酿了杜康菊花酒,您移步花厅。”

严昭步伐一顿,“曾太太回国了。”

周管家毕恭毕敬掀帘子,“昨晚的事,估计与梁太太有缘。”

我笑得眉飞色舞,“那我要和曾太太好好聊一聊了。”

这趟蜿蜒曲径的目的地是一丈高佛像伫立的花厅,揭了一格天窗,佛祖的头直指苍穹,气派巍峨,有豪门大家的磅礴,在佛像后是一樽硕大的香鼎,火苗旺而红,奔腾的热浪深处,是春风满面的曾纪文与斟酒的曾老夫人。

严昭隐匿在茶色镜片后的一双眼,微微一凛,他摘了墨镜,三十度颔首,“曾爷,您发财。”

曾纪文拍他夫人的手,“你看,可有印象吗。”

曾太太眯眼端详着,“熟呢。是阿昭吧。”她和蔼蓄满酒盏,“岁月不饶人,你在隆城刚有名堂时,二十出头,现在是独当一面了。”

她推搡曾纪文,“难怪你老了。阿昭都什么年纪了。”

主人没照拂入席,客人只得原地不动,曾纪文撂了一剂堂而皇之的下马威。我尖着嗓子,“曾太太,来得匆忙,忘了备厚礼,您别埋怨我失礼数。”

曾太太招手,“梁太太是吧,听管家说了,梁局长与纪文也算故交了。”

好讽刺的故交,赶尽杀绝兵临城下的故交,大约任何人都不希望有。我假惺惺与她简短的客套问候,坐在严昭的右边,端起提前倒好的温热的酒,谨慎放在鼻下分辨气味,虽然曾纪文还不至鲁班门前弄大斧,算计严昭这位擅毒的大亨,可闯荡龙潭虎穴,留个心眼总没坏处。

曾纪文没戳破我不加掩饰的防范,他饶有兴味欣赏这出乎意料的桃色轶闻,“梁太太的出现,我孤陋寡闻了。”

我明知故问,“曾老板见多识广,还有您兜不住的场面吗。”

他摩挲着杯壁龙凤呈祥的花纹,“梁太太不觉得这一幕非常有趣吗。禁毒局长的夫人,会与匪枭有所瓜葛。”

我面不改色,“陈年旧事了,梁夫人的兴衰荣辱以后和我无关。”

曾纪文半信半疑睥睨我,“官场消息瞒得深,我竟然一无所知。”

他马仔鄙夷得很,“梁钧时夫妻和睦恩爱是人尽皆知,分道扬镳只会是计。曾爷,梁钧时玩花活,咱领教过的。”

曾纪文默不作声捻着一串雕工莹润的佛珠,我手滑碰洒了一杯,又斟了一杯,“我还想曾老板您耳聪目明,我不讲,照样晓得。原来您也有望洋兴叹鞭长莫及的事。也对,俩胳膊俩腿,伸得多长,多费力,到底是不服老不行。”

严昭自始至终像旁观者,不搭腔,不出声,曾纪文饱含深意的目光徘徊在严昭接连干掉的酒杯,他的阴鸷逼慑使我脊背冷飕飕的冒风,“严老板,一晃快二十年,你我太久没有同桌饮酒了。”

“哦?是吗。”严昭转动着杯底,“曾爷记性好,我是糊涂度日,过一天赚一天。”

“九年前,你指使邓三,在我外省谈判时,攻占了我一座码头,九年后,你和我义子焉迟争奎城的场子,严老板,曾经你做小伏低,在我眼皮底下苟且偷生,你的胆识和智谋,我佩服,但九年了,我容你这么久,是你主动交出,还是我像你当初一样,卑劣手段夺取呢。”

我拿着筷子的两指仓促定格在盘子上,我似乎确定林焉迟急不可待回隆城的原因了,我在桌下踢严昭,他慢条斯理吃着一勺豆腐羹,在气氛越来越凝重时说,“成王败寇是历史淘汰的法则,我镇压蠢蠢欲动的江湖风云,力克波诡叵测的白道仇敌,可慈不掌兵。因此我杀戮曾爷的爪牙,戕害有资本在我的把控下觊觎一席之地的同僚,我残酷暴戾,是维护我来之不易的天下。曾爷不爱惜江山,会在消沉了十几年后,物色有血性的义子卷土重来吗。”

曾纪文的耐性很差,又胜券在握,他丝毫不妥协,不忍让,他掷了杯子,“严昭,你不还,对吗。”

炉子上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诡异的酒香在花厅一泻千里,我心跳如擂鼓,下意识摸口袋里的匕首,曾纪文和严昭寸土必争的对峙中,我瞅准了时机,扼死他在场的软肋,曾太太。

她正置身事外煮酒,被我的蛮力吓得惊慌失措,声嘶力竭哀嚎着,我屈臂打弯,环在她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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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昭转杯的动作一滞。

我目视神色突变的曾纪文,“劳曾老板抬举,喊我这个名不符言不实的女人梁太太,梁钧时杀伐果断,曾老板是他无数次的手下败将,我耳濡目染,大局制敌从不手软。你和严昭的恩怨,你们大可解决,牵连了我,我有我的法子自保。”

我话音刚落,抵在曾太太颈间的匕首下移,朝她膝盖利落刺入一寸,曾太太惨叫一声跌落在地,我没一丝动容,拎着她衣领将她固定在我怀里,寒光犀利的刀锋再次顶住她太阳穴,“曾爷,用自己夫人的性命试一试我胆量吗。”

他岿然端坐椅子内哑口无言,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严昭冷笑,“曾纪文,半辈子的夫妻,你可别太无情。”

曾纪文飞快捻动佛珠,在一圈都掠过他指腹后,周管家从厅外走入,“曾爷,林先生在严老板的东、西码头了。”

曾纪文一停。

他抬起头,僵硬的表情瞬间皲裂,很是轻松靠着椅背,“严老板,你擅长的调虎离山,我也学了皮毛。”

曾纪文刚有复苏的迹象,不等积攒元气,就猖獗到要侵占码头,是严昭始料未及,不止他,急于求成到这地步,显然要是没把握,没内应,不会这般顺利,起初还意气风发与曾纪文博弈的严昭,很快笔直的坐姿开始晃动,酒桌的碗碟磕磕绊绊颤悠着,他脸色倏而苍白,甚至遍布着妖娆的不正常的绯红,眼神更不受控制地溃散迷离,额头的汗渍细细密密浮现出。

我瞳孔骤然一缩,更用力扎着晕死过去的曾太太,鲜血喷溅在我下巴和睫毛,“曾纪文,你耍诈。”

我话音未落,严昭朝我的方向轰然倒塌,我手臂压在他身下,刀具应声坠落。

048(上)

自从嫁给梁钧时,我便养在深闺的主妇,珠宝打牌信手拈来,尔虞我诈也比寻常女人聪慧,但掌控全盘的气魄我不具备,男人的天下本是血雨腥风,哪是女人一力阻挡的。严昭昏迷的霎那我陷入六神无主的状态,我手忙脚乱撑着他的身子,另一手吃力扼住曾太太,试图再次控制她,遗憾是这段插曲导致我丧失良机,周管家一把抄起曾纪文的拐杖,坚硬的红木龙头从天而降,抡打在我手腕,我仓皇躲闪的工夫,他架着晕厥的曾太太交给了保镖。

周管家居高临下俯视着一败涂地的我,“梁太太,曾爷的宅院见血,您可真有胆。”

我懒得和他争执,偏头看向曾纪文,他并无我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对结发之妻的重伤做出玉石俱焚的模样,他只是一言不发凝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