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哎了声,脚底功夫麻利,梁钧时拿着对讲机正在部署,阿荣一眨眼就蹿到面前。他很周全,主动递了烟盒,一嘴的油腔滑调,“梁局,您公差?码头的风硬,砸得脑袋疼,咱严先生搞慈善家搞习惯了,这几十名下属,他犒劳吃顿宵夜。”
梁钧时掂量着沉甸甸的对讲机,“严老板的美意,受之有愧。”
阿荣挺客气,瞧不出地痞流氓的德行,绵里藏针,笑里是刀,“梁局,公民守法是义务嘛,咱严先生是好意,您不要当驴肝肺。”
梁钧时无动于衷凝望五十米开外的宾利,我慌乱一抖,搂着严昭的腰腹,蜷缩在他西装内,躲闪着梁钧时鹰隼般犀利敏锐的目光。
他无所察觉收回,“告诉严老板,例行公事,上级的规矩,破了吃官司的。”
他一声令下,“搜。”
阿荣叼了烟卷,侧身挡着,“梁局,搜哪。”
“码头。”
阿荣歪着头咧嘴笑,“梁局亲自监督,严先生不拦,得敬您三分,可要个应承您肯吗?”
梁钧时的脾气倔,他活了四十年,到嘴边的肉逼他不许咽的人,闻所未闻,他也笑,“什么应承。”
阿荣抖落着烟灰儿,“搜不出来呢。严先生的清誉不白毁吧?”
便衣指着他鼻子,“乱七八糟勾当的人,敢朝梁局吆五喝六!”
阿荣舔着门牙,“咱严先生的港口,梁局何尝不是头一批踩的呢。”
两拨人马僵持不下的工夫,我已经溜着岸边的铁丝网,冲到了警车的前面,码头厚重的铁门突如其来爆发哐啷的巨响,疾速行进的奔驰在一百八十度惊险漂移后,刮起飞扬的尘土,泊在扑朔迷离的光影深处。
后车厢降下的半截窗,正对着浪花席卷的灯塔,黯淡的醺光被抵御在男人虚掩的半场侧脸,那明灭的起伏中,他轮廓恍恍惚惚,唯有毛衣的领襟处垂下的灰色围巾,令我一下子辨认了他的身份。
男人阖动薄唇交待了什么,司机一边聆听一边敏捷梭巡港口嘈杂的人潮,他点头推门,稳健而急促走向寸步不让的梁钧时,“梁局…”
梁钧时当机立断挥手,先发制人,男人噎住。
“公事公办,我不讲任何人情世故。”
男人说能否请梁局长听我一句呢。
他在梁钧时的默许下,上前了半米,约摸一两分钟,梁钧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萌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沉思半晌,吩咐部下撤。
副官一怔,“头儿,咱撤?”
梁钧时摩挲着帽檐的徽章,“有确凿的消息吗。”
“可咱…”
梁钧时阴鸷再质问,“有吗。”
副官诧异于梁钧时会在千钧一发之际罢休,在隆城能令他甘愿暂退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副官咬牙,“您不搜,我搜!得罪了谁,我担着!”
他鲁莽拔枪,鸣了三发,驻扎在东西港口的便衣便大举进攻着仓库和铁链捆绑成一线的轮船,后赶来的那辆车中的男人升上了车窗,这像是暗号,他指派的司机朝暗处比划了手势,三方人马纠缠作一团,打到最热烈时,演变成严昭的人与南港口曾纪文的党羽斗殴的局面,梁钧时的便衣被排挤出了战况。
他们互不相让,但碍于警察在场,只动家伙不动枪械,血点子铺天盖地,但不见一死半亡。
我大喊他名字,“钧时!当心你后面!”
一名便衣瞬间做出反应,踢开了大刀阔斧的马仔,混乱的酣战顷刻吞噬了码头,霎时灯火通明,梁钧时被我的嚎啕吸引了注意,他在曾纪文与严昭的擂鼓中向我飞奔来,他高大魁梧的身躯一步步迎上我,将我从惊心动魄的硝烟里救出,“你来做什么。”
我抱着他,用力换了方位,以免他发现车内的严昭,梁钧时的心跳声仿若融合在我的骨血,交织蔓延,我踏实了许多,果然丈夫的胸怀才是抵御这浩浩人世的港湾,“我担忧你,联络了队里,执勤的刑警说你在南港执行任务。我知道利弊的,我只是坐立不安,你别怪我。”
我瞄着门窗紧闭的奔驰,里面总好像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肆无忌惮的调笑焚烧我,林焉迟到底说了什么,让政绩如生命的梁钧时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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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钧时护着我上车,码头的争斗从岸上转移到甲板,几艘船火光汹涌,打得一发不可收拾,这边的便衣全身而退,副官坐在驾驶位骂着邪门了,林队长怎搅合进来了。
听得头皮发麻的刀斧碰撞声被梁钧时的电话铃覆盖,他正给我系安全带,屏幕显示的号码是没备注的本地陌生号,他微不可察蹙眉,坐远了背对我倚着门,压低声喂。
我凝视着他神秘谨慎的模样,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特别对于丈夫和家庭,有所图谋的风吹草动必定草木皆兵,怀疑验证的概率几乎一击即中。
孱弱压抑的女音,我一刹有些忐忑。
梁钧时这通电话维持很短,他附和居多,不存在正经连贯的语言,便匆匆挂断了。
他按摩着太阳穴,心不在焉,“小安,我今晚有事,你自己回家睡。”
我面无表情望着他,“是公事吗。”
他松了松颈间的领结,“私事。”
我不由自主攥拳,“是谁的私事。”
他不再回答,嘱咐司机平安送我归家。
我还想询问什么,梁钧时似乎赶时间,他来不及给我机会,司机在他眼色下示意我上另一辆车,一股莫名的酸涩如鲠在喉,我强压不适弯腰下车,隔着玻璃说,“我等你回来。”
我极少不懂事,这四年半的婚姻,我扮演着不吵不闹,识礼贤淑,审时度势的完美妻子形象,梁钧时也好,旁观者也罢,包括我,都惊愕自己的克制体谅,不超底线的要求,梁钧时也妥协于我的固执,他是不忍的,不舍的。
或许我便自恃他这一点,才变本加厉脱轨得越来越远,我懊悔,但我禁不住严昭赠予我的刺激,别开生面的崭新的情欲世界。
梁钧时第一次没顺从我的哀求,他思考了良久,“小安,我恐怕要明晚陪你。”
他不过多解释,催促司机开车驶离闸门。
他报地址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听到是观澜苑,几栋的门牌号被海风稀释,拍在礁岩,粉碎了尾音。
034 报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