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在火海下浮沉,照得天际亮如白昼,澎湃的热浪翻腾上堤坝,梁钧时的车驶出港口,两拨厮打的人马也颇有默契偃旗息鼓。
林焉迟的车绕过半弧形的码头,仓促在我面前刹住,他隔着百米之遥的江枫渔火,隔着浩瀚的汽笛咆哮,声音被稀释得似有若无,“梁太太,不擅怜香惜玉的男人,是挺木讷的。”
他轻佻的眼神飘忽不定,“我有些理解你为何走上偷情这条不归路。”
我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视,“林先生,信口开河,害人害己。”
他松了松颈间的领带,支着下颌有几分颓废感,“梁局在观澜苑。”
我五脏六腑一刹吊得七上八下,“你晓得?”
他打呵欠,“观澜苑b座。”
我已经如临大敌,“那里有谁。”
林焉迟不愿多谈,“总不至于是无酬劳的加班,巡逻打更。”
他咳嗽了声,司机二话不说,瞬间拂尘而去。
我六神无主站在一滩沸沸扬扬的黄沙中,自始至终旁观的宾利在暗处蛰伏了良久,车上的人兴致消耗殆尽,车灯骤亮,有嘶鸣炸开,我来不及仔细瞧,被零零星星点缀的油灯吞噬的严昭,上半身在缓缓合拢的玻璃后一闪而过,徒留狭长的空隙。
我声嘶力竭飞奔梁钧时的一幕,那患难与共的情真意切,在严昭看来荒谬讽刺,见识过我在他的漩涡里千娇百媚,恩爱便像演戏,毫无说服力。
其实坚守婚姻与出轨不矛盾,女人同样掂量丈夫情夫的价值,前者是岁月依靠,后者是游戏队友,等同身经百战的男人,支配小三和大房的天枰,调剂与必不可少,在本质上,调剂是他喜爱的口味,必不可少是他赖以生存的食粮。糖盐醋不加在饭菜里,食之无味可饿不着,桌上没了饭菜,捱十天半月是天方夜谭。
只是不计其数的人,混淆了调剂和必不可少的分量,我很理智,为一时的刺激倾覆细水长流的日子太得不偿失。
严昭逆着晦昧的光束,指缝的烟蒂燃尽,坠落在濡湿的泥土,杳无踪迹。狂乱的海风不曾令他嘈杂无章,他仍旧纤尘不染,褶皱不生。他轮廓是模糊的,星辰投洒在他挺拔的脊梁,他亦是明亮的。
男人的邪气比正气要更吸引女人堕落,他习惯梳油光水滑的背头,他额头白皙,宽窄适中,撩起碎发时,整齐不苟,俊美如画中人。单论样貌,严昭是惑众的妖孽,他使爱他的女人意乱情迷,恨他的女人肝肠寸断,他是我的无妄之灾,是我的在劫难逃,他注定在我的人生刮起惊涛骇浪,我预料了结果,但我把控不了过程。
我没搭理他只言片语,我争分夺秒码头西南方的国道拦了出租,赶往观澜苑。
实话,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有朝一日上演在我的世界里。我引以为傲梁钧时的品性,我曾一度笃定,我是他最后的女人,即使这一刻,我都笃定。
我叮嘱司机围着小区兜圈,所有巷子包括墙角都不要遗漏。
司机莫名其妙,“您住哪一栋。”
我扔了五百块在副驾驶,“够吗。”
司机关了计费表,载着我兜到b座的后门,我发现梁钧时a1牌号的奥迪车停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隐没夜色里,我抬头张望,是4栋。
梁钧时如果有不可告人的隐私,他的保密措施必然胜过任何男人,敏锐嗅觉和侦查能力与生俱来,以及一线禁毒的千锤百炼,捡他的蛛丝马迹绝非易事。
“找一处视线最好、角度隐蔽的地方,熄前灯。”
司机挪了两三米,泊在空荡的雨棚,我全神贯注盯着那栋楼,五层一共四十扇窗,其中灯火通明的有十二扇。我调了手机静音,防止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万籁俱寂的静谧,惊扰了溺毙在梦乡中的他,此时的真相触手可及,我却恐慌无措,萌生了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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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挚爱的男人,我深信不疑的丈夫,我畏惧揭开那分崩离析的面纱,倘若它无比残忍,我宁可蒙在鼓里,继续自欺欺人相安无事,可发展到这地步,他分给情人的精力超过了我,不代表我肯装傻,梁钧时就肯稀里糊涂耗着。
我等了将近一小时,4栋的楼门恍惚显现两个人,在路灯的笼罩下逐渐清晰,我呼吸顿时一窒,怅然若失锁定在高大魁梧的男人脸上。
我的风平浪静,我的侥幸,彻底灰飞烟灭。
梁钧时换了在码头的大衣,穿着我没见过的咖啡色毛衫,他怀中依偎的是一个非常靓丽娇小的女人,比我个子矮,身材清瘦得楚楚可怜,我的曲线更丰腴凹凸,相较之下我的确是韵味性感的少妇,像熟透的蜜桃,汁水丰富,她则青涩,像刚采摘的苹果,酸中有甜。
出乎我意料的,觊觎我家庭、掠夺我爱人的第三者,竟然是人畜无害与风骚大相径庭的年轻姑娘,男人猎野味是挑剔犹豫的,尤其功成名就的男人,出轨代价很可能是他毕生败笔,他逾越道德鸿沟的首要因素是爆发,另类的满足他的癖好,越是花样刁钻,越是一击即中。
梁钧时很痴迷我的臀,新鲜感退却,他唯一不腻的,就是我圆润翘丽的臀,男人贪色程度有强弱之分,但无一例外是食色动物,梁钧时娶了玲珑婀娜的原配,却藏着逊色妻子的女人,我不可置信端详着她,梁钧时爱若珍宝呵护她在臂弯,朝奥迪车走去,他低头询问她什么,她小心翼翼窝在他怀里,眸子像麋鹿清澈。
她似乎说了一种汤,梁钧时揉着她的短发,“好。”
百般疼惜的神情,曾经完完全全是我的。
我想象着他抚摸我那般,辗转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亲吻她的嘴唇,情到浓时,从背后抱住她,指尖描摹她的眉,她的脸颊,那个女人仿佛一条蛇,一根水草,我脑海甚至勾勒出他大汗淋漓的模样,也许梁钧时更欢愉。
他对我的拘谨,克制,忙碌造成的冷落,皆释放在她的身体,他无须佩戴伟岸体贴的丈夫面具,顾忌我的快感、担忧粉碎了我认知中他的英勇沉着,他无须维护正义的权贵形象,他能肆意享受情人匍匐讨好他的鱼水之欢,而那些寂寞的、我思念眷恋他需要他的独守空闺的午夜,这陌生的女人代替我占有他,履行着作为妻子的义务,浇灌着梁钧时的滋润。
我手脚犹如浸泡在寒潭,温度一厘厘降至零下,迅速席卷了麻木的我。婚姻是如此脆弱,它一旦割破裂痕,便无法复原到完好如初,它的瑕疵残缺,将陷在猜忌绝望中不可弥补。
我掩面颤抖,从啜泣变痛哭,我没资格质问他,是我先背叛丈夫,亲手毁了驾驭感情的优势,假设我是忠贞的,我不必自我折磨,我有底气冲出去,来挽救属于我的一切,我终于体会到有悖人伦的婚外恋恶果。
我忘了在4栋滞留多久,天色泛起鱼肚白时,我让司机送我回檀府。我失魂落魄走进客厅,保姆清洗着阳台的地板,我憔悴的脸色吓着了她,她匆匆搀扶我坐在沙发,“太太,您不舒服吗。”
我像扼住救命的稻草,殷切望着她,“有钧时的电话吗。”
保姆诧异反问,“梁局和您不在一起吗?”
翻涌的酸涩像四月的梅子雨,侵蚀囚困了我,我一言不发注视着这间梁钧时买给我的婚房,同床异梦的两个人,再奢华瑰丽的壳子,衣食不愁的生活,也如同捆绑彼此的金丝笼,我扯出苦笑,“他临时有任务。”
我在浴室洗了个澡,独自开车抵达位于市中心的盛安,我对严昭的行踪,摸得不算十分详细,也八九不离十,我锁了车在报亭买了一瓶水,水喝得见底,他也现身了,两列保镖簇拥着他从台阶上的大门跨出,我一鼓作气冲上前,推搡他周边的保镖,直奔人群中央和高层交谈的严昭,他侧脸线条在虚幻的阳光里英俊摄魄,我无暇欣赏陪我颠鸾倒凤的他多么优质迷人,我恨极了他,又怨极了自己,这场你情我愿的风月交易,我抵御不了他,他拒绝不了我。
严昭不疾不徐的语速戛然而止,对我的出现有一丝错愕,我怒不可遏扯住他衣领,急火攻心甩了他一巴掌,啪地响声迸射,经久不息。
火辣辣的右手震得失去知觉,我泪眼婆娑,一腔悲怆,“我闯了祸,对不起他,我不该妄想两者兼得,我后悔了,我认罪了。”
我忍不住哽咽,“你为什么不罢休。非要鸡飞狗跳支离破碎,才达到目的吗。你和他的仇恨,是你们男人的纷争,你究竟要我割舍什么。严昭,我想回头是岸,我在忏悔。”
他面无表情聆听了我的哭诉,一把搂住我,捂着我的脸扣在胸膛,敞开西装包裹我的容貌,被他体魄遮掩了目光的下属并未辨认出我是谁,好奇梭巡我的裙子,试图挖掘我的身份,严昭的腔调不高不低,却有不容置喙的严肃,“华西的项目,明日再议。”
在盛安集团熬到管理层的是人精,他们自然心知肚明,严昭的私事脱不开身了,纷纷附和着托辞借口离开,严昭手肘钳制着我,塞进后车厢,我不受控制踢打他,无异于中了蛊的疯魔,仰头歇斯底里唾骂,我发泄的过程他始终沉默,不躲不闪,手臂牢牢揽在我腰肢固定平衡,我可以在他腿间肆意颠簸,当我哭乏了,趴在他肩膀哆嗦,他才挨着我耳畔说,“梁夫人就是有本事,哭得浪荡半生的我心都软了。”
他温柔挑起我下巴,擦拭斑驳的泪渍,“这世上有两块相同的石子吗。”
我在他怀里抽搐着,他逼迫我回答,“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