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定,“您的子弹,被严先生调包了。”
这结果我如遭雷劈,“他一早察觉了?”
“什么时辰察觉的,华哥没告诉我。”
我恍然大悟,严昭是设计了一出局中局,梁钧时绸缪我蒙在鼓里,击毙他或者重创他,严昭将计就计,漂亮的一石二鸟,一鸟瓦解阿吉的草木皆兵,逼他浮出水面,在陈副官审问完毕押送他移交隆城大队的途中,部署人力劫持他,将看管不严的帽子扣给梁钧时,即使他假辞职,如此天大的罪过,他是百口莫辩,二鸟是活生生算计他一份真处分,而陈副官受责一蹶不振,连累了整个队里,严昭摄取二百斤的余货后可以堂而皇之进出港口,他得以在黑白夹击下真正的喘息。他料定阿吉会铤而走险,因为宏达宾馆是散户交易的根据地,阿吉知晓严昭重伤自顾不暇,才仗着胆子涉险,赌注了一把。
我心里有一柄锋利的刀刃在搅动,那滋味尝了一次便再不要回忆。
我苦笑,果然是千年的狐狸,严昭擅长的权谋之术,是他安身立命的筹码,哪是我能猜中的。
“我明白了。这事阿荣知情吗。”
男人思量了数秒,“荣哥应该也不知情。”
我还要询问详细,安全楼梯倏而有手电筒在晃悠,男人一跃,霎那无影无踪,我直勾勾盯着漆黑的入口,大叫谁?
手电筒的白光射出,是清理垃圾的保洁员,我长吁口气,故作镇定,“没下班呢?”
他慈眉善目发笑,“夜班。”
我说,“辛苦了。”
我打发了他,保持着高度警惕窥伺,确定无任何一拨企图不轨的人马在暗处跟踪我,才风风火火下楼坐进等候我的尼桑面包车。
回到庄园时,两层楼正是灯火通明,保镖在巡逻,车驶入地下库,我踱步进客厅,落地窗映照的西边天际若隐若现一轮鱼肚白,我看手机屏幕,四点四十八分。
我小心翼翼上楼,保姆匆匆向我唤了声严先生在。
我步伐一滞,“几点回的?”
保姆支支吾吾沉吟,不十分笃定,“一点钟…不超过两点。”
看来严昭从宏达离开后没去其他场所,我点头,“我晓得了。煮一碗栗子粥,别加糖,撂在餐厅,严先生饿了。”
保姆哎了声,她绕去厨房,煤气炉发出叮叮咣咣的噪音,我推开卧室门,并悄无声息的合拢了门扉。
屋内亮着一盏醺黄的灯,是橘色,暧昧而朦胧,镂花长窗两旁垂落着象牙白的绸缎纱帘,在一簇簇五彩斑斓的深处,伫立着丰神伟岸的男子,他分明穿着阴鸷冷漠的黑衣,却如璞玉般皎洁无暇,他演绎尽了这世上的风流潇洒,无情与多情,他是寡义的,亦有他的原则道义,他嗜屠戮绞杀,骁勇好斗,亦是温文尔雅,才智卓著。他是一道谜题,他的谜底永生永世也揭晓不开。
而我,攀上枝头养尊处优的梁太太,在遇见严昭之后的时光,相逢了所有归属于梦中的霁月光风。
我站在原地,脱掉雨水浇湿的棉裙,藕粉色的内衣在像极了烛火的暖光中盈盈泛着涟漪,我摘下挂在墙壁的绒衫,随性披着,我走向他,一楼沉重的钟声在黎明里摇曳,一弦弦零落成泥,像拨动在心口。
我从背后贴上严昭的脊梁,那坚硬不屈的,那藐视世俗的,霸道又猖獗的傲骨。他一僵,迅速转身握住我,他急切打量我每一寸皮囊,甚至扒开我才系好的衣裳,扯得不着寸缕,不加掩饰扫视着赤裸的我。当他触及我包裹得严丝合缝的伤疤后,一贯风平浪静的面容蒙上一层骇人的愠怒,“阿吉刺的。”
他此时的模样真恐怖,仿若极寒之地尖锐的朔风,雷暴过境时铺天盖地的阴霾,冻到凛冽,煞气腾腾,骨骼里与生俱来的野蛮似冲破牢笼的獠牙猛兽,噬虐了我的迷惘无措,我吓得结巴,“我自己砍的。”
我还原切割时的场景,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钧时不轻易上当,我需要一套无懈可击的谎言,否则他不逮捕阿吉,你的计划会落空。”
我笑着趴在他怀里,“我没事了。我又不傻,我会扎得太狠吗。”
鲜血在他的厮磨下又浸透了纱布,是触目惊心的嫣红,我忍着疼不吭声,严昭捧起我的下颔,“你为什么。”
071你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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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你会死的
与梁钧时在宏达宾馆的相遇,我的心如同一汪枯井,罩着沉甸甸的蒙翳,片片在现实的摧残中精疲力竭,我的那丝祈盼,那丝破镜重圆的侥幸,在暗无天日的井底开败,我说,“我不愿你山穷水尽。”
严昭注视我良久,忽然闷笑,“谁说我会一败涂地。”
我整理着他略有褶皱的衣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严昭,倘若你不曾腹背受敌,你会以自己做诱饵,故意散布中弹住院的消息,尘嚣直上沸沸扬扬,将觊觎你的敌人瓮中捉鳖吗。”
天鹅绒窗帘的米黄底上,紫金色的条纹渐渐清晰,瞧出屋檐下海棠的形状,菲薄的初阳投洒下来,紫金的图案氤氲出明媚的褐橘,萌生于黎明云层后的一束白光映照在他深邃如画的眉眼,纯黑色的衬衫像一块无暇玉石,散发出幽冷的寒光。
“林焉迟是拦路虎,稽查组是绊脚石,梁钧时是潜伏的洪流。阿吉又被利用,出售的货物铺天盖地都记在你头上,你在漩涡里无路可走,需要喘息,需要绝地反击。我不演苦肉计,做万无一失的自残,只凭哭哭啼啼一面之词,一旦无法蒙混钧时,延误时机,阿吉不会再掉进你的陷阱,林焉迟梁钧时一黑一白的绞杀,足够你树倒猢狲散。”
严昭饶有兴味抚摸我鬓角的碎发,“在梁夫人眼里,我如此不堪一击,多年的心血轻而易举就毁于一旦吗。”他倨傲得很,我凝望他不语。
“鹰与蛇是天敌,蛇的坚韧、敏感和毒性,可以蚕食掉陆地一切生物,而鹰的雄伟,刁钻,强大的俯冲力,能在蛇的优势没施展的千钧一发之际,瞬间瓦解它的攻击力。蛇是毒王,鹰也是苍穹霸主,天地之分,当有朝一日必须相生相克时,梁夫人觉得,鹰一定胜蛇,或蛇一定胜鹰吗。”
我心脏生了毛茸茸的刺一般,时而痒得发燥,时而疼得发昏,“严昭,你了解缉毒警吗。”
他垂眸端详我,“梁夫人的丈夫,不就是吗。”
我摇头,“不。不止他,这太片面。有家难回,有妻儿难聚,像一具木偶,一具机器,在使命之外,无自我,无太阳,无未来的活着。你屠戮过多少卧底,你毁灭了多少家庭,你还记得吗。”
他面无表情,松开了搭在我腰际的力道,“我没做。”
“你的确没亲自做,你是有钱有势的头目,是显赫商人,你的威名,你的豪情万丈,你的潇洒,令你有无数的替罪羊,赤胆忠肝的爪牙,甚至像中了你的魔障的千千万万的女人。”
“梁夫人。”他语气冷漠打断我,“你在说服我吗。”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苍白孱弱的我,“梁钧时化解受审罪犯的防线,便擅长心术,梁夫人耳濡目染颇有他的风范。”
我无力闭了闭眼,我深知自己的身份,阿华都是卧底,严昭早已缠斗在四面楚歌之中,然而这真相,我不具备揭开的资格。
千言万语,我只说,“你会死的。”
他不屑嗤笑,“如果梁钧时死呢。”
我想了一会儿,我脑海始终不能形成梁钧时驰骋在金戈铁马血流如注画卷里的惨状,我只要触及那一幕,便心神俱裂,像扼住了咽喉,我嘶哑说,“我会崩溃。”
严昭并未发表只言片语,他逆光而立,半张脸隐匿在摇曳的窗纱深处,很快离开了卧房。
我知道自己激怒了他,他会像上次那样,消失几天来冷落我,不过我误解了他,第二天严昭在庄园陪伴我用餐,他不急不恼,出乎意料的心平气和,更破天荒看了一下午的家庭影院,是我感兴趣的探宝节目,他则放任我的喜好。他一贯非常寡言,对任何娱乐都其淡如水,这种和谐舒适的场合少之又少,我询问他出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