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保姆踌躇摇头,方婧恍然大悟,“你忙吧,我和许小姐聊聊。”

保姆躬身退出,方婧坐在贵妃榻上,拿起我的蒲扇拢风纳凉,“听监视你的保镖说,你茶饭不思,严先生不陪伴,梁太太没食欲吗。那你要习惯了,往后冷冷清清的时光多得是。他这人一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想挣脱,他不衬你愿的。”

我不吭声。

她幸灾乐祸,“梁太太被搁在这软禁的牢笼里,多久了?三天,四天?”

我别开头,“成王败寇,方小姐尽兴炫耀吧。”

她单手卷起窗帘,露水缀在一株妖娆的红芍药的花蕊,花瓣似开不开,像一团悱恻的火烧云。

“梁太太,我是小赢一局,但实际上,我格外羡慕你,如果联手禁毒大队背叛他的是我,我未必能在这里完好无缺与你谈笑风生。他卸磨杀驴的狠毒我一清二楚,说实话,梁太太能平安无恙,只失去自由,仍好吃好喝相待,他连一道小小的伤疤都没给你,我很诧异。”

062死在身边(上)

062死在身边

我嗅了嗅窗台土罐里种植的百合,“方小姐诧异什么,狗不改吃屎,你也说卸磨杀驴,轮不到他杀我的时间罢了。

我的镇定自若令方婧好奇,“梁太太不心有余悸吗。花玛胡同9号弄堂b院你险些一命呜呼,严先生是冷静理智的男子,他不仅操控着三教九流的纷争,更是商界巨鳄,他的皮囊务必是干净又辉煌的,那些污秽要填在深不见底的坑里,像活化石,有大白天下的一刻,也得数十年数百年后。他顾及他的一切,虽然轻易不亲自染血,同样是暗藏杀机的狂徒,梁太太胆大妄为,他对你有一刹的歹念,你的生与死,从此如同儿戏,他愉悦,你万事无忧,他不悦,你沦为骨灰就一眨眼的工夫。”

我卡着镊子修剪花枝,吝啬给予她一个眼神,似乎精通她的计策,我胸有成竹,“方小姐会让他愉悦吗。”

方婧托腮感慨,“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你太不懂规矩了。”

我从容掰开含苞的花蕊,“方小姐运筹帷幄,千难万险熬到这一步,你哪会给我喘息的余地。不过无妨,余地是掠夺,寄希望于对手的失误和慈悲的施舍,赢了没意思。”

方婧眯眼,恨不得在我身上凿个洞,窥伺我的花花肠子,“梁太太大势已去,我奉劝你安分守己些,你具备人质的价值,梁局长不牺牲你,你就有保命符,你一再挑衅我,试图扳回一城,你该心知肚明,对严先生而言,一方是矢志不渝的情人,一方是鬼胎叵测的细作,他会憎恶谁,又会亲近谁。”

我摘了一朵多头百合,插在耳鬓处,喜滋滋端详着玻璃倒映的虚无幻想,“所以先发制人很重要,相同一件事,不同手法不同角色,结局也大不同。譬如聊斋志异讲女子作妖,是褒奖她比人类更有情义,武林外史讲梁上君子,是盗亦有道。其实呢。”我泼了盆栽内多余的水,水珠形成一幕帘,在阳台上穿堂而过,有几滴溅在我睫毛,我小拇指揉着,“真正的妖,蛇蝎,无情无义唯利是图,她擅苦肉计、美人计、空城计,方小姐区区的反间计,还差了火候。你置我于死地,我死里逃生,就当自己死了,严昭的枪口,早已竖在我心脏,我索性放手一搏,保不齐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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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临窗而立,注视休憩在瓦砾上的麻雀,“女人攀比家财婚姻,青春年纪,忘记男人的攀比才最致命。他们攀比占有欲、征服欲、和职场欢场蚕食目标的次数。方小姐的爱弥足珍贵,是你一厢情愿,严昭面对召之即来的奴隶,会付出精力维持吗。他无动于衷,你也没叛变啊。”

方婧脸色稍稍垮了。

“女人一开始交付得太完整,男人会与日递减,你纳罕严昭非但不折磨我,反而吃香喝辣养着我,你大可觉得这是求死不得的牢笼,或许在他心里,是他征服我的器皿呢。大浪淘沙,边缘的贝壳沙砾被卷入海底,只剩远不可及的礁石,它矗在漩涡的视线里,它难以触碰,偏一次又一次的奔向礁石,而腹中的战利品,在得到的霎那,便没了意义。”

我蹲在墙角翻出蚕丝被和荞麦枕,替换着床上那一套,“方小姐,这堂课,有趣吗?”

她面不改色,“什么课。”

“看似落魄,未必落魄。女人放肆多久,取决于男人兴致。和她本身犯下无可饶恕的错没多大关系。男人忍,就没错,男人不忍,对了一辈子,错了一秒钟,你也错。”

方婧从贵妃榻站起,她和我并排,眺望千米之遥长街的车水马龙,“世人皆知山玲喜,无人知晓卢氏悲。卢氏爱孙公,爱得如痴如醉,她不阻碍他寻觅更好的伴侣,在她之后孙公娶了三任妻子,末位的庆龄名扬四海,可原配卢氏的宽仁无私坦荡忠烈,是谁也无法比拟的。梁太太之于我,续弦之于卢氏。饶是你风光无限,也不可取代我。”

我观赏着庭院的鱼池,“古往今来,将相权贵的枕畔,最不得情意的不也是原配吗。钧时的前妻出身与学识赢我一尺,她所获丈夫的回报不及我一毫。卢氏倘若有本事,大月熏侍奉他先生时,她何苦两地分居在乡村郁郁寡欢呢。婚姻风月的成败,顺序算个屁,先来后到早被社会历史颠覆了。”

我夺过她的蒲扇,慢条斯理打呵欠,“别自诩卢氏,你对严昭是比我纯粹,可你功利性太强。你提前埋了几颗棋子,广发大厦对面街角的报亭老板是你的人,幼儿园老师有两名是你的眼线,过路看热闹的行人有你的司机。我会抛掉对讲机泄密,在你的算计之中,你事先在报亭安装芯片,接收讯息的范围在十米内,你料准我必然要买报纸,那处报亭的位置最醒目,我会故意暴露自己给陈副官信号。我和小李的对话你通过芯片一清二楚,你把证据献给严昭,你罔顾他讨厌超出他原则的行为,也要揭露我的真面目浮出水面,验证我是梁钧时部署的诱饵。他讨厌之处是,你能擅自做主监听我,也能监听他,方小姐想那又怎样呢,你的兴风作浪和我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实针对严昭那一瞬间的恼怒孰轻孰重?你道法高明,猜出我在千钧一发之际,会发送短讯,我当然祈盼着严梁之战速战速决,我能重拾往日的尊贵和安稳,我急功近利,这一局疏忽了,而你沉得住气,因此过招我必输无疑。你有一名白道的卧底,你告诉他佯装不经意说出短讯的内容,剑指内应是我,对吗。”

我凌厉逼近她,“那晚花玛胡同的便衣,你收买了王鸽。”

我动作麻利拉开抽屉,取出警官证,扔在她衣袖,“他是实行警,你父亲凑巧有仕途门道,你允诺他替你办成,可以一周内转正,他思前想后,毕竟不算大事,既没出卖队里机密,又没造成实际损失,无非是女人的尔虞我诈,你们一拍即合。”

方婧沉吟半晌,她未预料我会一针见血戳穿她的移花接木,她没否认,倚着墙壁拍手,“瞒不了梁太太。你在囚牢中都不闲着,还能手眼通天外界。”

我冷笑,“广发大厦接头,我阅读报纸时,就察觉了芯片。”

她一怔,半信半疑。

我捻着耳垂的洞眼,“你想法设法引出我马脚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烧起他的杀心。我的来历注定和他横亘着王法恩怨,你将他的疑窦激化到至高值,迫使我为抗衡你,撒谎成瘾欲盖弥彰,导致他一朝被蛇咬,以后会对我百般忌惮。你如愿以偿成为他最信赖的女人,不,应该说是情人。花玛胡同东窗事发,我识破了你的动机。我失足撞车门,趁王鸽不备将证件收归囊中。禁毒大队是梁钧时二十年的心血,他调教的下属非常会审时度势,即便刚聘用的青瓜蛋子耳濡目染也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一笔交易后割袍断义明哲保身。王鸽会千方百计躲你,再无半分瓜葛。而方小姐,往后就看我怎么运用你的把柄了。”

我在她讳莫如深的凝视下,懒洋洋打量指甲,“严昭始终不信我,我便蹬鼻子上脸,我愈是坦诚,他愈是宽心。我搞得乌烟瘴气,他耐着性子留我活口,我就赌赢了。他的认知里我是卧底,是俘虏都无所谓,我最终会臣服他足够了。演得不伦不类他附和得也心力交瘁,一旦撕破面具,他不杀戮,便会慢慢地堕入我下一口陷阱。你有你的狡诈,我有我的对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让你爽一把怕什么呢。”

062死在身边(下)

我径直踱步向门口,打开门扉,保姆在天台晾着衣服,她问我需要茶水吗,我面无表情扭头瞧方婧,“方小姐在这栋我居住的别墅来去自如,茶饮糕点她渴了会找。”我把玩着金锁,完全敞开两堵门,“我怎知方小姐和我独处时,会萌生什么邪门歪道的心思呢。”

她拎包和我擦肩而过,“在严先生的地盘,我还不至丧心病狂。何况梁太太是这样城府老辣的女人。”

保姆背过身,抖落着衬衫下摆的水珠,我伺机和方婧耳语,“我高估你了,我以为严昭器重的女人是聪秀玲珑的,原来你挺蠢的,耀武扬威得分时宜,胜负结果尘埃落定之前,你的争风吃醋颐指气使,都是帮扶敌人东山再起的漏洞。”

“哦?”方婧笑眯眯,“梁太太,我来过吗。”

我不置可否扬眉,“不然你是谁。”

“我在侨城十八胡同为严先生执行任务呢,无暇分身。”

我恍然大悟,她戴上墨镜,从我面前扬长而去。

我望着她背影勾起一抹奸笑,方婧心计颇深,因为她独当一面的智慧,大局她无往不利,驯成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狂性,细枝末节她难免懈怠,她衣裙沾染的特调法国熏香在侨城独树一帜,气味经久不散,她只要出现了,我施加点小手段,纵是马仔和保姆闭口不谈,也蒙骗不了严昭。

我从带来的行李箱夹层中抠出一瓶喷雾,关严窗缝拉上窗帘,在方婧驻留过的地方喷了几下,我做完这些后,捣碎了药箱里一片白色的止痛药,将药粉涂在嘴唇,显得愈发苍白,我躺下盖住脑袋,压根不理会保姆招呼我下楼吃饭。

当晚我失眠了,我在床铺辗转反侧,像中了诅咒,脑海里不间断放映着两个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