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南眯着眼,“是黄延祥吗。”
猝不及防的变故令尹正梧脸上的杀气都凝固,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与许家结怨的人很多,可我劫持林姝,与他们都无关。”
沈怀南慢条斯理掸了掸烟灰,“既然无关,是你私人恩怨,朝女人开什么刀。”
“我的恩怨,林姝是引子,刀落下后,自有开第二刀的机会。沈董要一起观赏吗。”
沈怀南浮现一缕笑意,可笑意极其阴,极其毒辣,“我人都来了,你要上演的戏,当然是没法演了。”
尹正梧不疾不徐把玩上满膛的54式,看上去沉甸甸的,“戏演不演,不是你决定,我筹备已有半年。你没必要蹚这滩浑水,怀南,你有大好前程,不该让你母亲失望。”
“尹叔。”沈怀南忽然这么称呼他,尹正梧一怔。
“我母亲这一辈子,都断送在许家人手里,我没忘。”他碾灭烟蒂,丢在脚下,“但轮不上你插手。”
尹正梧握着枪的五指在颤抖。
沈怀南一贯悲喜不形于色,再熟悉他的人,再了解他的人,包括数年朝夕相处的宋幼卿,都未曾见识过一个坦荡的,直白的,不佩戴任何面具,不遮掩任何心思的他,此刻终于在外人眼前摘下面具,曝光心思的他,又喜怒无常,甚至是诡异,可怖。
“放人。”
尹正梧倒退一步,他全身都剧烈战栗着,“你说你没忘,可你为了这个女人,你牺牲到什么程度了,你屡次打破底线,你为她宁可放过许柏承,你从梅尔收手,你说自己没忘,你还记得你母亲为什么惨死吗?”
沈怀南逼近一步,“这是我的事。”
尹正梧继续后退,“别再上前,阻止我的人,我视为害死冯琴的同党!”
他退,沈怀南也继续逼近,没有止步,“许家的人,我有我的打算。”
“什么打算。”尹正梧处于癫狂的状态,“怀南,你早已着迷了,你被她蛊惑住了。”
沈怀南说,“你杀了她,许柏承仍旧大权在握。”
“可林姝一死,许柏承会失控的。”
“他知道你绑架了她,他失控了吗?他如今正在理智而清醒得筹谋,使你付出代价,他深谙你的企图,他不会自投罗网,你没本事算计他。”
“多么心肠歹毒的男人,也要保自己孩子无虞,孩子在林姝肚子里,怀南,你等着看,许柏承会失控的。”
尹正梧我拿着枪走向我,在他走来过程中,他开枪击中了范助理的膝盖,后者直接因剧痛而倒地。
枪声刺激了沈怀南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为我而产生的恐惧。
他不敢想象,我满身是血在他视线里倒下的画面。
尹正梧下一个便是瞄准我。
他瞄准的同时,沈怀南也从腰间一抽,他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亦不迟疑,一截风衣下摆划过空中,黑漆漆的枪口指向十米开外的尹正梧。
我看清那是一把闪烁寒气的54式。
锃光瓦亮,一抹灼人的银光掠过他眉眼,深邃而冷峻的眉眼,再无平日的柔润斯文。
而是阴翳,沉郁,极稳,极野。
这副场面,像是尹正梧意料中的场面,他很冷静,“沈董的准头怎样。”
沈怀南扣动扳机,“你指什么。”
尹正梧对于那声清脆的吧嗒响置若罔闻,他完全不介意自己这条命,“射得准吗。”
沈怀南食指顶住,“打中不难。”
尹正梧又问,“打死呢?”
沈怀南面无表情,“没打死过,我也挺好奇的。”
“怀南,尹叔只陪你到这了,余下长路你自己走,我满足你的好奇心。”
他说罢朝我的方向快速移动,原本只差五六步,眨眼间缩短到枪洞指着我太阳穴,沈怀南立即在扳机处压下半厘,“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尹正梧依然没理会,冰凉的枪孔挨上我,扳机勾住耳环,在脖颈处摇曳,长发也飘荡着。
沈怀南面容阴狠,抬手对准房梁射了一枪,“我再说一遍,放人。”
尹正梧禁锢住我双手,往外面空地挪着,沈怀南步步紧逼,一个拿枪胁迫我,一个拿枪制衡着丧失了理性的尹正梧。
在砖瓦屋的东南方,泊着一辆咖啡色越野车,车胎极厚,极宽,比寻常车胎肥大一倍不止,像肿胀的皮肤戳在泥土地,沉下数厘米的地基,可见车胎超乎正常的重量,像捆了许多东西。而我能发现不合常理之处,沈怀南自然也能,他目光定格在车胎中央被缝合的痕迹,在夕阳照耀下好似贴了一块硬梆绑的牛皮,牛皮磨得很平,粗糙繁复的褶皱也清理得一干二净,变薄变细的牛皮弹性大,能受住更大面积容量,承载力也翻番,而牛皮与车胎的粘合处有明显的凸起,是设置了一个夹层,夹层里码放着两排整齐的炸弹。
一向镇静自若的沈怀南,在目睹这辆车的一瞬,瞳孔也骤然一缩。
尹正梧似笑非笑问,“怀南,还逞强吗?尹叔活腻了,你也活腻了吗。”
沈怀南竭力控制自己情绪,他掩去眼底涌动的激流,“你要什么。”
尹正梧态度斩钉截铁,“我要给冯琴报仇。”
沈怀南说,“我母亲是许家人逼死的,你要许柏承的命,对吗?”
尹正梧默不作声,同他四目相视。
沈怀南迎上他的探究,“我答应你,取许柏承的命。”
尹正梧一动不动,枪口深入我眉骨。
沈怀南的枪自始至终都朝向尹正梧,“你别动她,什么都好商量。”
尹正梧轻笑,“没什么可商量,我不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