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承立刻止步,扭头和男人对视,他认出男人,“郑总,别来无恙。”
是广达贸易公司的市场总监兼大股东郑辉。
郑辉同许柏承握手,“许董,上次咱们在会所遇到,您贵人事多,没能坐下喝杯酒,您约我改日,这一改,可延后了好几个月。”郑辉余光往我的方向瞟,“许董接管集团,不仅商场得意,欢场也得意啊,我记忆中您是不近女色的,如今大权在握,业界臣服,您也佳人在侧风花雪月了。”
许柏承眉眼含笑,“海城的美人不是尽数被郑总揽入怀中了吗。我能获得什么佳人。”
郑辉连连摆手,“许董太谦虚。我看上的那群货色,岂能入得了许董您的青眼。”
郑辉在谈话间总是试图窥伺一二许柏承携在身边的女人样貌,奈何我被围巾包裹得过于严密,他没得逞,郑辉不无遗憾的感慨,“许董来妇科问诊倒也稀客。难道好事将近,海城要有大新闻了吗?”
许柏承并不直截了当解答他的疑问,主动岔开话题,“郑总陪尊夫人产检。”
郑辉提到产检,便高兴合不拢嘴,“是啊,内人怀孕六个月了,是男孩。”
许柏承笑着,“祝贺郑总喜得公子。”
郑辉哈哈大笑,“托许董的洪福了。”
我闻言笑出声,托哪门子许柏承的福,这句客套话用在哪都行,用在孩子可不行,郑辉是出了名的大老粗,暴发户,听他不分场合得装文化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许柏承偏头,我隐匿在围巾内的半张小脸忍得微微发红,他手指一压,压下围巾,露出白白净净的面孔。
郑辉惊愕不已,“这,这是许夫人?”
我也一愣,下意识捂住自己,许柏承在这时不紧不慢说,“不错,正是我父亲的遗孀,许家夫人。”
郑辉看向我肚子。
许柏承没再遮掩什么,“林小姐有孕三月,我父亲在九泉之下也欣慰。”
我动作僵住,顿时领悟了许柏承的意思,我孕肚即将显怀,对外瞒天过海固然能避免节外生枝的波折,太太平平度日,可瞒到几时才大功告成?许崇文去世后我十分低调,打着守丧的幌子养胎养过危险的头三月,倘若一直与世隔绝议论声便多了,这一年半的日子我扮演贤妻的角色,许崇文安排的剧本是极其喜欢抛头露面八面玲珑的女人,我也演得很尽兴,很卖力,基于此同僚深谙我高调的性子,守丧没完没了也实在惹人生疑,再藏七个月终究不是易事,与其被外人发现,大做文章,何不大大方方报喜,封锁住伺机大做文章的嘴巴,将局面走势掌控在自己手里。虎视眈眈的黄延祥还在暗处蛰伏,他也知道我怀孕了,许柏承当下时机公开是相当明智之举,在大势占据上风,黄延祥和宋氏即使有万全之策,准备冠个野种的名头,剑指许柏承,再捎上沈怀南,揭发我们悖逆伦理,玩一出一网打尽的戏码,可他们迟了一步,常人的认知中若是孩子来路不正,是偷情所致珠胎暗结,理所应当会处理掉或者躲起来生产,绝无胆量摆在明面,许家目前表现出的丝毫不心虚且自曝喜讯,哪里像心中有鬼,外界未必全然相信他们后来者的片面之词。
沈怀南已经把宋氏女婿的帽子丢了,他的干脆利落令许柏承生出不少想法,甚至疑心我,不过我也因祸得福,就算许柏承仍旧不敢抗争世俗,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我,起码他在千方百计地圆场铺路,让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来历。只要我腹中子拿到名分,年长日久,监视许家的那一双双眼腻了,倦了,而届时许柏承的势力养到更强大,强大到能够抗衡所有的流言蜚语,说不准我们之间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郑辉极尽谄媚恭贺我,“许夫人,您是许家的大功臣啊,老董事长已故,身后还能有喜事,可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眼眶情不自禁泛红,“给崇文生下一儿半女,我也无愧他了。”
许柏承脱下大衣披在我肩头,“林小姐,您先回车上休息。”
我抹着泪痕,“郑总,柏承,我不耽搁你们聊正事。”
郑辉客客气气目送我,我回到车里等了二十分钟,许柏承也朝这边疾步而来。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厢,拥着我抱在怀里,嗓音是浓浓的笑意,“还挺会装。”
我垮下脸,“你每次出其不意,我都要随机应变。”我骑在他腿上,“你能不能提前彩排,我差点吓得窒息。”
他掌心覆在我小腹,满眼柔情似水,“好,提前和你串供。”
我偎在他胸口,“柏承,孩子马上会有心跳了。”
他嗯了声,“我知道。”
“你开心吗。”
他唇抵在我头顶,“当然。”
我握着他手,“你以后别冷落我这么久,我害怕。”
他笑了,“没有冷落你,又乱想什么。”
我闭上眼,贴在他胸膛,贪婪嗅着他肌肤渗出的烟味和遗留的清新的沐浴露味。
130 爱上
海城的三月,桃花开得晚,柳絮又飘得早,车窗在阳光尽头敞着,偶尔光斑射入,偶尔窸窸窣窣的白絮灌进大片,遮了眼帘。我伏在许柏承胸口,他被毛衣包裹的身躯比这座气候将暖的城市还温暖。
他短发停落一粒白絮,像山海遗落一颗珍珠。
六年前的三月多雨,瓦窑街的弄堂积水至脚踝,从老民居的水泥楼梯一跃跳进坑洼,井盖弹起的一霎,溅起一身污水。应聘到器械公司做销售的林姝,是陈旧的贫民窟飞往高楼大厦的一只金凤凰。彼时的林姝相距自己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只咫尺之遥,她有雄心壮志,也仅仅是女人的雄心壮志,要嫁一个富贵天成的男儿,嫁一段显赫精彩的人生。她知道许柏承何等不可一世,许家在海城又何等辉煌,她根本没胆量痴心妄想,将这种耀眼的男人掺入自己设下的猎物圈。可生活的岔路带着恶意的算计,它变幻莫测,置人于死地也置之死地而后生,总是不经意地拐进一场阴差阳错,像云和海在风暴翻腾时刹那的交集,那个猝然降临的男人太迷人,太刺心。是最烈的酒,最苦的茶,最热的骄阳。爱富贵天成的男儿,要显赫精彩的人生,代价是为棋为奴,为刀为枪。
许柏承何止是迷人,他危险,肆虐,残忍而平静。他平静到悲喜是扭曲的,他没有起落,没有失控。
死亡,别离,剥夺,像粉碎机一般幻灭失去,他在变故中照样平静,犹如无心。
而无心的男人,却极为诱人。
没有女人不渴望男人的半窍心为自己而长,为自己而软。
对男人的渴望是吊着女人的一根绳,要么救赎,要么勒死。
我手指压下许柏承毛衣的高领,露出深色喉结,他呼吸一口,喉结便滚动一下,清风衔着絮苗晃过他眉眼,我捉住,在指腹化开,“你一声不吭去蒲城出差,难道不是和我较劲吗?”
他垂眸凝视我,“我和你较什么劲。”
我不依不饶,“可你确实在较劲,你已经很久没陪我了,如果不是今天产检,你还不回来。”
许柏承撩开我脸颊被汗水浸湿而粘住的发丝,“工作忙。再说男人陪女人产检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最重要的我不会缺席。”
我委屈得眼眶通红,“哪重要了,你有家不归,电话不接。”
他戏弄笑,“你不妨去打听,多少男人不踏入妇科,尤其颇有头脸的男人,除了生产当日,连术后也万万不现身。见血光生意则煞,虽然是无稽之谈,信奉之人可不少。”
我咬着他下巴,“那你呢?”
他若有所思,“你每次产检到最后生产,即使有会议,天大的合同要签,我也推掉,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