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1 / 1)

相片内与宋幼卿亲密交谈的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极少在公众现身的王予,沈怀南的头号爪牙,宋氏,梅尔,包括盛文,凡是沈怀南不便亲自出面,又涉及巨大利益之事,皆是由王予一手操办挑大梁,充当替代品,将他这位潜伏的黑手急于摄取的利益攥在手心。当初的沈怀南是盛文董事局的傀儡,而王予从头至尾是沈怀南的傀儡,沈怀南在幕后玩兵法,他在幕前实施,转移关注,祸水东引,声东击西。

王予会不知分寸吗,不会。宋幼卿会不守妇道吗,不会。

这份相片的来龙去脉,只他们自己最清楚,而宋氏百口莫辩,一贯以落井下石为乐子的坊间,更不在意出轨艳闻的真假,能引发轩然大波,借丑事撼动宋氏在股市的份额,是他们最乐见其成的局面。

旧风波未平,新风波又至,宋幼卿与许柏承订婚期间被拍到出没的同性酒吧,三四名妙龄女郎为宋幼卿更宠爱谁而争执不下,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现场三轻伤,惊动了公安局,通报拘留十五日,宋氏又紧急发布声明,宋幼卿女士与报道中的女郎不相识,可前脚刚发布,后脚被盛文从各个渠道撤下,未激起一丁点水花。

最先曝光宋幼卿出轨的那家媒体,发表了对宋氏集团公关部的十大拷问,最经典的一条拷问是宋幼卿女士污蔑自己的前夫身体有疾,有无恶人先告状的蓄谋之意,洗白自己的过错,令沈怀南先生陷入宋氏控制的绝境,而哭诉无门。盛文公关部对此不发一言,默认的态度。

不出所料,宋幼卿被沈怀南弹无虚发招招狠辣的连环计压得死死地,没有翻身余地,沈怀南的新闻经过自己这方的资本操作,反而逐渐地平息,化为乌有。宋氏集团与宋幼卿在潮水般的唏嘘声中连招架的力气皆无。

宋氏股票在大盘实现六日连跌的困象。

我如梦初醒,沈怀南之所以娶宋幼卿,是一局步步为营的无间道,他大抵在下棋的最初,就将这一日筹谋进去了,按照他的计划如期上演着。

许柏承之后的一个多月都未归,周末我联系他,是李秘书接听电话,他说许董在蒲城出差。我问出差多久了,他说一星期了。

“柏承怎么没告知我。”

李秘书说,“没来得及,临时就出差了,是档期外的。”

我挂断。

保姆在一旁擦灯罩,她随口问,“夫人,先生回来用晚餐吗。您煲了海鲜粥,先生一向会多吃半碗。”

我意兴阑珊,“应该是不回来了。”

她莫名其妙,“公司出什么事了吗?媒体没报道啊,最近商业新闻版面被宋氏和盛文承包了。”

我摇头,“公司没事。宋氏股票大跌,梅尔和华腾反倒在涨。”

保姆小心翼翼瞧着我,“是您和先生闹矛盾了吗。”

我面不改色坐着,没有回应。

许柏承的心思我一清二楚,沈怀南并未说错,他娶不了我,他不是不愿娶,是真的不能娶,许柏承也的确未欺骗我,时至今日他从没咬定会娶我,只是透露有那样的打算,可打算归打算,不一定成真。是我太期待,太渴望成为他的女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不再躲躲藏藏,暗无天日,不再以继子和继母的荒唐关系自居。以致我忽略了他的难处,也视而不见他所处局势的艰险。

这世上男人谋求的利益太多,可利益都是有舍有得,得到越多,丧失越多,男人看重权欲,自然会割舍情欲,我不能为他带来好处,只会带来无穷的坏处。上流阶层最显赫尊贵的许家,家族内的每个人在这座城市都备受瞩目,男人,女人,势力,纠纷,情仇,就像沉睡的死火山,它可以波澜不惊,可以永世消寂,唯独不可以自焚,灰飞烟灭。

爱与恨,真与假,女人视为毕生的课题,可对于男人而言,没那么重要。

真心的价值,尚且不如违心的占有。

沈怀南毫无征兆的斩断自己婚姻,付出满城风雨的代价,许柏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和压迫,他困惑沈怀南这步棋有多少成分取决于我,多少成分取决于利,又有多少成分取决于许柏承还未看破的计谋,他需要冷静。

我盯着地板平置的一盆水,毛巾卷起涟漪,朝四面八方散开,像那些被遗忘的黑暗却真实的时光。

我孕期满三个月的周末,李秘书驾车接我到医院产检,我从澜园出来,弯腰上车的一刻,完全没料到许柏承也在车里,斑驳的光影透过玻璃笼罩在他脸上,半明半昧的虚浮间,他鼻梁愈发显得高挺,眉目也深,深如山黛,那张我炙热迷恋的唇,吐出最后一团烟雾,驱散在敞开一半的窗口,他指缝夹住的烟蒂也随风脱落,像汪洋里一滴水,坠进草丛无影无踪。

他翻着膝盖上一摞文件,看了我一眼,“穿这样少。”

我拢紧外套的衣带,“我爱出汗。”

车朝着河东郡驶去。

一路许柏承都无话,我也一声不吭,到达医院后,李秘书熄了火,泊在路旁的停车场,他从后视镜征询许柏承,“许董,我带林小姐下车吗?”

许柏承抬起头,目光定格在窗外的灰白色大楼,午后阳光明媚,门口的陌生人潮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像极了一幅众生浮世绘。

冷暖世故,生死离别,悲欢丑恶,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我记得自己第一个孩子,也是许柏承陪着我亲手了结,我的眼泪未曾换回他怜悯和动摇,我那时怨过他,也以为自己会记恨他,或许素未谋面的孩子不足以令我恨,但不念血脉之情的许柏承却足以令我心头弥漫刹那的绝望。

我畏他冷酷,畏他决绝,畏他的不义,畏他过度的漠然。

见多花草树木都自私的世道,如何不推己及人,男人随时舍弃女人,可骨肉好歹是骨肉,虎毒不食子,食子的猛虎又能真意爱护女人几分呢。

我做过无数的噩梦,在这寥寥的半年里。

午夜梦回清醒之际,我发觉自己只剩许柏承了。

爱也好,恨也罢,我一生的感情,一生的狂热,都倾注在他身上,他是我的依靠,是我的天,是我的欲望和俗念。

不管他一如既往还是面目全非,不管他可憎,可悲,值得不值得,他也许虚伪又不顾是非,也许以白遮蔽黑,以伪善粉饰大恶,可我一切的青春与赌注都覆水难收,收不回的只好一错到底。

许柏承推门下车,他吩咐李秘书,“挂号,妇科程铭教授。”

李秘书在前方开路,许柏承搂着我,我整张脸埋在他大衣衣领中,视线一片漆黑,目之所及只有他凸起的喉结和染着淡淡烟草味的蜜蜡色的皮肤。

他脚下幅度极稳,特意迁就我,耳畔连绵不绝的喧哗叫声犹如黎明时分奔腾狂涌的海浪,吞噬着失去光明的我,我依附着许柏承,依附着这个时常沉默的,贯穿我滚烫的年华和漫长岁月的男人,这个煎熬在算计与污浊的生命里,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又似乎什么都在乎的男人。

我做完全部检查后,许柏承牵住我手进入诊室,他自始至终没有开口,专注审视手中所有的检查报告,尤其是B超图,他仔细打量好半晌,才合住询问办公桌后的程铭,“都正常吗。”

程铭说,“胎儿各项指标很健康,孕妇也健康。”

许柏承看着我,我低下头在他身侧,他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臂弯轻轻环在我腰间,“不错。”

他随即对程铭说,“有劳了,程教授。”

“饮食清淡些,她血糖略高。”

许柏承无比耐心,温声细语问我,“戒得掉吗。”

我小声说,“戒得掉。”

他亲吻着我眼角,“很乖。”

我跟随许柏承离开诊室,途经三楼的安全通道,电梯门里走出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正好中断一通电话,他把手机放回公文包,我们擦肩而过之时,男子神情迟疑,扶着镜框追随许柏承的身影,端详了一番,“许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