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承听我哭诉,他笑出声,“原来心里打这个主意。”
我埋在他胸口,“会成真吗。”
他依然没有回答,手臂搂着我,“成日里瞎琢磨什么。”
我吸着酸涩的鼻子,“我自私吗。”
”不。”许柏承横在我腰间的胳膊忽然用力,“是我自私。”
我从他身前抬起脸,日落了。他的面孔淹没在一半乌云一半晚霞里,阴与阳切开他的皮囊,他像是沉郁的,也像是平静的。
“你哪里自私。”
他看着我,长久定格,最终他笑着,“这五年,我哪里都自私,以后不会了。”
他轻轻吮着我干涸的嘴唇。
四天后的下午,是一个周末,我约沈怀南在江都度假村见一面。
他在电话中问我准备了什么筹码,我只告诉他来了就知晓。
他饶有兴味笑,“还想翻盘是吗。”
我忽略他语气的犀利讥讽,面不改色眺望落地窗外一栋五光十色的摩天大楼,LED显示屏正在播放源城项目花落盛文的新闻,宋氏集团在最后的角逐中与这桩源城历史上规模之最的工程失之交臂。
宋世忱此刻的懊恼与愤慨,可想而知了。背叛一手提携他的我,真是不值得。
我从屏幕上移开目光,“沈律师认为呢。”
“我认为许太太是识时务者,你深谙翻盘无望,是特意当面恭贺我。”
我倚着墙壁,随手搅拌陶瓷碗里的奶咖,“不错,恭喜沈董拿下源城。”
他好像在车库,回音很重,“许太太怎样恭喜呢。”
我莞尔一笑,“悉听尊便啊。”
他笑声极柔和,我眼前几乎浮现出他如玉的温润面庞,意气风发,气度绝伦,又刀光剑影,阴谋万千。
世上怎会有肮脏到极点,却生长一副清清白白样貌的男人。
还偏偏卷入我的人生。
“江都度假村有套房吗。”
我说,“湖景套房,三百六十度全景。”
“很刺激。”他拉开车门,“我记得许太太肌肤胜雪,柔软媚人。”
我脸上面无表情,腔调却犹如淬了蜜汁的毒,往他的耳朵里钻,往他的心脏里钻,麻痹腐蚀着沈怀南,“沈律师很怀念呀。”
他坐稳驾驶位后关住车门,“重温旧梦有男人不怀念吗?”发动引擎的动静传来,他意味深长问,“有摄像头吗。”
我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没必要了,情感的罪名击不垮沈律师。”
沈怀南维持着笑意,“许太太终于认清了。被你一个女人随便打倒,我能混到今天吗。”
我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大理石台的花纹,“我等你啊。”
我挂断电话,驾车直奔江都度假村。在路上我联络许柏承无果,他处于关机的状态。
我到达江都后,客房部的林经理在大堂恭候我,我开门见山说,“老规矩。”
我的战术和花招沈怀南基本了如指掌,他确实在我身上栽过大跟头,可现在他哪怕不防范我,赤裸亮明自己和我交手,他知道我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故而即使他心知肚明江都是我的地盘,有我设定的窃听机关,他一样无所畏惧,他料定我无可出招,现阶段沈怀南的春风得意胜过许柏承。
我在208包房泡了一壶茶,茶快煮沸时,我估算时间差不多了,沈怀南从市区赶来一小时绰绰有余,我吩咐林经理到电梯口迎接。
几分钟后,林经理去而复返,“林董,沈先生未现身,有字条粘在电梯门。”
我立马接过,是沈怀南的笔迹,只一行字,“我失约,许太太生气吗。”
我攒在手心。
林经理说,“不过沈先生没有赴您的约,却做东邀请了另一人。”
我盯着林经理,“另一人?”
他点头,“宋铂章。”
林经理走到208和209衔接的一堵墙,壁画挽起的一霎,我恍然大悟。
梅尔这几天对宋氏集团开展了一轮狂轰滥炸的商业围剿,起因很多,有五成是由于宋幼卿对孩子下手激怒了许柏承,我委派阿季查明来龙去脉,许柏承肯定也在查,他和沈怀南始终是相互监视的,他确定了雇凶的黑手是沈怀南,而宋幼卿是不明就里的帮凶,许柏承明白沈怀南下这盘大棋的目的是什么,他有一些是将计就计,而将计就计的目的我猜不透,更大一些是发泄怒火,警告沈怀南停止朝我和腹中子动手,给宋氏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引导宋铂章摸查原因,摸到沈怀南头上。
许柏承很少在海城本土和同行的企业打金融战,尤其宋氏属于梅尔同咖位的企业,这场战争近乎是自杀式的,完全不计成本代价,抄底般截胡宋氏集团项目,甚至赔本拦截。梅尔的资本和威名在业内是公认的老大,董事长出重拳全方位打压宋氏,局外观战的资本方全部一头雾水,突如其来的攻击更是令宋氏上上下下不知何处犯了忌讳,在局面不明朗的前提,宋氏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是连环计,从软实力到硬实力统统不是来势汹汹的梅尔的对手。
宋铂章始料未及,陷在风口浪尖的许柏承还有多余的精力掀起战争,他没有任何防备与良策,被打得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宋铂章当机立断找到盛文,要求盛文出手援助。宋氏毕竟屹立了三十余年,许柏承也一度通过各种手段掌控着宋氏集团核心的情报,黑幕在他手里暴露得彻彻底底,就算梅尔短期内无法把宋氏折腾到崩塌,扒层皮却也轻轻松松。倘若盛文顶下炮火,能够祸水东引,宋氏趁机制定方案还击,许柏承不一定持续占据上风,猛虎终究难敌群狼,眼下是联手进攻反杀的大好良机,沈怀南同样迫切扳倒许柏承,盛文与梅尔不止硬杠一次两次了,宋铂章是看在眼里的。可事态发展不似他想象那么顺遂,沈怀南无半分回旋的余地拒绝了宋氏的求援。
宋铂章猜测宋氏前不久发布声明撇清和盛文的关系惹恼了沈怀南,撇清的行为无异于带头业界盟友一起孤立盛文,盛文接连深陷舆论风波,与梅尔斗得不可开交,又是根基不稳的后起之秀,宋铂章的雪上加霜险些造成董事局起义,推翻身为傀儡的沈怀南,因此后者记恨是理所应当。宋铂章像沈怀南表明会主动澄清这件事,并愿意在渡过危机后再次建立两所集团的联系,可沈怀南还是不假思索拒绝,他反问宋铂章,“岳父,您觉得梅尔对宋氏的围剿和制裁,是因为什么。”
宋铂章糊涂了,他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和隐情,“许柏承此番围剿很蹊跷,既不是商业之道,亦不是帮扶哪一家,梅尔从没用过这样的方式报往日的私仇,而且他报复了我,自己也损兵折将,他图什么。”
沈怀南端着茶杯看向宋铂章,“幼卿的无心之失。”
宋铂章愕然,“幼卿做了什么,把许柏承得罪到这种地步。”
“我和许崇文遗孀的绯闻,您是听说过的。”
宋铂章蹙眉,“你不是说是子虚乌有的泼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