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1 / 1)

“他倒了,不是还有我吗?”湿热的唇贴在我眉心,“我养着你,你在许家过什么日子,我照样养得起。”

我莫名冷静下来,“你养我多久。”

他笑了,“多久都行。”

我埋在他衬衣内,一张面庞青白无血色,“一辈子?”

沈怀南淡淡嗯,“那就一辈子。”

我仰起头,“不恶心吗?”

我这句话令他沉默了一秒,“恶心什么。”

我面不改色,“你知道恶心什么。”

我最忌讳当情人。

无名无分,没资格堂堂正正争,堂堂正正抢。

许柏承和宋幼卿那段纠缠,是我最抗拒回顾的噩梦。我和许崇文的婚姻不由己,我只想有朝一日嫁给自己爱的男人。

他要顶天立地,要爱很坦荡。

他要在众目睽睽下牵我的手,承认我属于他的一切。

我厌恶没有太阳的地方。

沈怀南嘴边噙着笑,“许太太不是很有手段吗?能揣测男人,能驾驭女人,世间人世间事,凡是你想要降服的,早晚能降服。想要得到的,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我在他的禁锢中,像了无生气的木偶,连一双眼眸都波澜不惊,“然后呢。心安理得做情人吗。二十七岁的林姝能降服沈匡,四十七岁的林姝呢。”我冰冰凉凉的手攀上他颈间,仿若一条被毒液和毒鳞环伺的蛇,“男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沈怀南眯眼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五年半,至少许柏承五年半没变过,我赌累了。”

“他不是没变过,是你发现前,他从未暴露过自己的冷血和筹码。你发现后,他在补救,一个男人要补救一个女人,从而长久留下她,易如反掌。”

“你惧怕吗。”我逼视着他,“你内心惧怕许柏承不是和你同一类虚伪的男人对吗。你惧怕自己才是那个从被迫害、不被怜悯同情的无辜者恶化成最无情无义不该存活的魔鬼,你要拖着他一同做魔鬼来寻求安慰。你惧怕不能夺取他的所有,他的权,他的地位,他的女人,你顾虑自己会失手,你更反感这个漏算失手的自己,你认为赢其一无法泄恨,无法取代他,你要赢他的所有。你在寻找最体面痛快的胜利。”

沈怀南脸色一寸寸青白。

我不加掩饰说,“我很高兴,看到你失态。”

半晌,他忽然笑出声,“二十七岁的林姝便真的降服了沈匡吗。你拿什么降服我?”沈怀南撅着我下巴,“美色?比你美丽的女人成千上万,在海城大街随处可见,许太太自恃万里挑一吗。聪慧?你是有些头脑和心机,”他指尖摩挲我眼角的泪痣,“要是许太太能像这颗泪痣柔情似水,千依百顺,你要什么我都舍得给你。”

我从他掌下抽离,“你一心以为,人生的输赢只取决于城府和谋算,能估准大局的利益,估准对手的失误,估准自己的得失,就无往不胜,无坚不摧。可你忽略了,人生真正的输赢从来不只取决于这些,而是取决于感情。沈匡,当你一次又一次开口挽留我,构想出画面诱惑我,当你脑海深处林姝出现得越来越多,就注定你不会感受到赢的滋味,那一天到来,你只会倍感空虚。”

120 林姝,你赢了

沈怀南忽然叫住我,“林姝。”

我步伐一顿。

他灼热的视线定格在我脊背,定格的时间流逝,温度也越发滚烫,越发深入,像着了火,一簇把一切毁于一旦的烈焰,悄无声息地从一粒火种在深渊里成长,长成一片火海,烧得我不着寸缕,皮开肉绽,赤裸的身躯置于他缜密而精悍的洞悉下,单薄得不堪一击。我所见过的沈怀南,大多是笑里藏刀,他另有的面孔,过于深不可测亦或过于柔情迁就,这两副面孔的任何一副都居心叵测,夹杂他独有的算计,以高深和温柔欲盖弥彰,化解外界与对方的戒备。他的算计很隐晦,不似商场同僚但凡决定要斗便会天罗地网大张旗鼓,摆在明处博弈撕咬,像禽兽互殴;也不似许柏承雷霆之势,声势浩荡的收购,堂而皇之的镇压,敢于大白天下自己的野心,吃独食拍黑砖无所顾忌。沈怀南的筹码自始至终是劣势的,脆弱的,任由对手拿捏,后台钳制,他和自己狩猎的目标相比,一度仅是苍生中的蝼蚁,在上流社会的裂缝里寻觅安身之地,他只能低调行事,收敛胜负心,收敛欲望的喷张。表面谦和如玉,以和为贵,得罪他招惹他的,一律化干戈为玉帛,从不咄咄逼人,在需要他侃侃而谈的法庭之外,沈怀南永远是少言寡语,君子示人,颇有手段也颇有资本,却度量慷慨,彬彬有礼,我是最早看透他的人,他暗中是一只尤为凶残的猎鹰,白日越是温和严谨,夜晚越是猖獗暴戾。

白日物色,夜晚捕捉。

譬如此时。

他那一束视线,越是火热坦白,映射他的内心越是孤独阴沉。

我背对他,竭力抵御他不着痕迹的侵蚀,“许柏承也许最终斗不过你,可无关他本人,无关你多么厉害,他输在许崇文遗留太多企业的蛛丝马迹,漏洞罪错,加注于他承担,一所备受瞩目的集团,挖出不见天日的疥疮,它的糜烂根深蒂固,它应该被剜割,从根部剜下,许柏承来不及剜,你趁虚而入,让疥疮化脓,非要他付出截肢的代价。”

我扭头注视他,“这的确是物竞天择兵不厌诈的商业手腕,你完成得很精彩,但你一辈子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也一辈子无法堂堂正正地彻底打败他,你并未从他手上夺取什么,是许崇文先见之明为你筹谋的后路,你无非走他铺好的路罢了,倘若梅尔没有账目漏洞,你即便上演再多的连环计,真的能令许柏承屈服吗,倘若最初我捅破你的来历,他废掉你易如反掌,你有机会筹集报复许家的武器吗。归根究底,他输在我的糊涂,输在许崇文的暗算,他没有输给你。”

沈怀南逆光而立,落地窗外烟火朦胧,霓虹将上,夜露也将至,分不清是灯光是日光还是月光,交缠笼罩在他四周,光影像水面荡漾的波纹,将他长身玉立融化其中,碎了成百上千块,又诱人生怜,又引人发痴。

这样的男子,画一般明丽,佛堂一般清净,又皎洁,又澄澈,该是人间最慈悲的化身,却毁人不倦,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松了松颈口领带,“你问他,谈一笔交易吗。”

我一动不动。

他明白我不信任他了,“我的诚意是,我退兵。”

我目视前方门扉镶嵌的玻璃,沈怀南的半张脸在玻璃上倒映,“退兵?”

他指尖描摹着护墙板的理石花纹,“许太太很清楚,万科集团由于收购战的缘故损失四百多亿,董事长金方盛和挑起炮火的罪魁祸首许柏承积怨已久,宋氏集团能间接辅助梅尔的盟友宋世忱已经在我麾下,宋氏万科两座大山横亘在许柏承的战局中,盛文稳居钓鱼台,许柏承纵然有天大的道行,梅尔亦有天大运气,他连下两成,击垮万科和宋氏,再迎战盛文不免会后继乏力萎靡不振了。”

我眉间有几分动容。

沈怀南漫不经心归置着半小时前我们厮磨而凌乱的沙发和吧台,“万科目前是听命,盛文宋氏出手,他便紧随其后,他惧怕许柏承的强势战术,他不会带头。而我撤手,宋世忱也偃旗息鼓,宋氏万科都按兵不动,许太太还担忧什么。”

“你当真肯放过梅尔和许家吗。”

他笑着说,“取决于我的交易,谈不谈得拢了。”

我转过身,“你想用退兵来交易什么。”

沈怀南看着我眼睛,“世上唯一能与权势和金钱抗衡的东西,是感情。”

这是我刚才对他讲的。

我皱着眉头,“你想表达什么。”

他摸出西装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支香烟,放在鼻下嗅了嗅烟草味,顾虑我怀疑没有点燃,他过足了瘾,又塞回烟盒内,“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当初怎样肆意勾引你,踩你做垫脚石排兵布阵,接近梅尔的权力中心,接近许家的仇人,时过境迁,我终究没能玩得漂亮。”

我半讥讽半认真,“沈律师玩得还不够漂亮吗?从颠沛流离一无所有连一个正经姓氏皆无,一步步爬到律师,集团董事长,社会的巅峰位置,这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复制你的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