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1 / 1)

他动作一顿,“孩子是谁的。”

我完全失焦涣散的瞳孔骤然回过神,迸发出一缕阴暗的执拗,“是你的。”我担心不够说服他,又嘶哑着郑重其事补充了一句,“沈匡,我肚子里是你的骨肉。”

事已至此,我唯有硬着头皮演,让他心存的半分幻想变成真相,或许真相能阻止他,哪怕谎言浮出水面时会天崩地裂,起码短期的局面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倘若为许柏承争不来这一朝一夕,又谈何以后的胜算。

沈怀南拿捏着最致命的武器,他随时会像一副尖锐的钳子遏制许柏承的咽喉,遏制梅尔的气管,使二者命丧。即使有法子苟延残喘也在他重击的摧残下奄奄一息,难以翻身。

“许太太没记错吗。”

我面颊贴着他脊背摇头,平整崭新的西装磋磨得满是褶痕,“我没记错。”

“许太太不再推脱自己未曾怀孕,或是怀孕了怀上的许柏承的种吗?”

我哭泣着,“我不愿意你知道。”

沈怀南问,“理由。”

“我畏惧你会和我抢。”

他垂眸,注视着我锁在他小腹的十指,“抢什么。”

我抽噎,“抢孩子。”

沈怀南喉咙倏而溢出一声笑,“许太太不了解我。我一旦出手抢,可不仅仅是抢孩子。”

他掰开我最后一根小指,反手一推,我整个人摔在沙发里,海绵的惯性使我弹了起来,又倒下去,我无可触摸,无可依靠,犹如在惊涛骇浪中飘荡的浮木,狼狈匍匐在扶手上。

我平复片刻,再次踉跄爬向他,拽着他的裤子扎进他怀中,“你凭什么不信我。”

他抬起我脸,“因为你一直对我撒谎。”

我激动大吼,“这次我没撒谎!最初是你自己非要认下的。”

沈怀南目光定格在我湿漉漉的眉眼,“如何证明是我的。”

我说,“九个月后生下。”

他轻笑,“九个月。一个傻子也能起死回生,何况道行高深的许柏承。许太太的蓄谋未免太明显。”

他试图挣脱我的桎梏,可我太用力,倾尽全身的力量困住他,他一时没有挣开,沈怀南也恼了,“林姝。”他命令的口吻,“你松手。”

我并未听从他的命令,我颤抖着嚎啕,“我求求你,别再继续。我清楚你母亲枉死,可他母亲也落个悲惨的下场,许崇文将她折磨得疯癫失常,从十二楼跳下粉身碎骨,连尸体覆盖住的那块青石板都被警察从地上铲除,鲜血脑浆渗进泥土,面目全非。那年许柏承才上初中。”

沈怀南停止挣扎。

“你要报复谁,许崇文吗?他死了,许柏承的母亲吗?她十八年前就死了!你耿耿于怀的恩怨,早已魂飞魄散。”

他捏住我脖子,“说完了?”

我木讷凝视他。

他冷笑,“还说吗。”

我在他面孔寻觅不到一丝动容,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至极的狠毒。

我抽搐着,战栗着,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抽干了全部氧气,

我一度觉得,沈怀南的眼睛是天下最清澈的眼睛。

像无数的玉石和水晶凝结,在他的眼睛里,能见到最美好、最天真的自己。

千般的娇媚,万种的纯情。

充满矛盾的风情。

此刻什么都荡然无存。

只剩他自己,他的英俊,他的温润,他的体贴和斯文,变得狰狞,阴翳,赤裸裸地生硬。

我一生见识了那么多伪装的男人,一些凶残到连自己也骗,甚至不骗别人,只一味骗自己的女人。

以爱之名,尽情地戳烂对方的勇气和真心。

我唯独未见识过沈怀南一般,没有半点温度,半点真的男子。

他没有半点。

我在他怀里疯狂厮打扭动,咬他,踢他,掐他,却无济于事,他任由我发泄,任由我像对待一个恶魔、一个仇敌那样暴戾狂躁,恣意妄为。

漫长的反抗过后,沈怀南摁住我脑袋,扣在他胸膛,他不允许我再发疯,再逃离,他圈禁我的臂弯像铜墙铁壁,我镶嵌其中,插翅难飞。

“不哭,好吗。”他吻着我头顶,吻我汗涔涔的前额,脱落了一半牛乳色的肌肤与墨色的青丝相缠,黑得浓郁,白得剔透,汗珠泛着珍珠的色泽,他愈发爱怜。

“不闹了。”沈怀南轻声细语安抚我濒临崩溃的情绪,不,是已经崩溃绝望到冲向悬崖、至死方休地拉着他,要一起跳入深渊玉石俱焚,他一厘厘抚摸我的发,抚摸我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用那双翻阅案宗,定企业乾坤,掌人性生死的手。直到我紧绷的身体开始柔软,垮塌,像水一样泄在他胸口。

窗纱浮动。

茶几上的香水百合有暗香蔓延。

这座城,冬日灰暗,四点钟黄昏将至。

江港的落日忽明忽暗,枯黄的灯光堕落在江面,无声无息的波浪,无声无息的船。

沈怀南是沉溺又清醒的。

他沉溺于我的风情,也保持着最深度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