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1 / 1)

我指尖跃上他手背,在他皮肤跳动着,“沈律师最好收起自己对新婚妻子的不忠之心,宋氏在背后盯着你呢。不该妄想的别妄想,不该招惹的别招惹,盛文有资本方保驾护航,梅尔暂时也不想动手,盛文是安全的,除非自找危机,那便另当别论了。”

“暂时不想,往后呢。”他慢条斯理饮茶,“许柏承杀戮成性,许太太阻止得了吗。”

我试探问,“你愿意商量吗。”

沈怀南拂去肩头沾染的尘埃,“他满足我的要求,自然有商量余地。”

我正色道,“你提。”

“其一,将梅尔给我,其二,将许太太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他一马。”

我面色阴冷,“你耍我。”

沈怀南笑出声,“许太太偶尔蠢时,还真可爱。至死方休的二人,你非要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和平是这么简单的吗。”他单手抖出一支烟,衔在嘴角点燃,“我很可怜许太太。”

我冷笑,“沈律师先可怜一下自己吧。”

他眯着眼吸烟,“许柏承既不舍得出兵,拿梅尔真金白银的股份和我好好打一场收购战,他顾虑盛文的资本方会联手万科与宋氏围剿梅尔,于是按兵不动,反复权衡,派出一个女子打头阵,自己坐收渔利。”他在烟灰缸边缘嗑了嗑灰烬,“许太太倾其所有,几乎毁了自己,但在男人那里,可用价值依然大于所谓情意。他发誓不会娶别的女人。是他不娶吗?是没有值得他娶,值得他与你反目的女人再出现罢了。”

沈怀南那种看破全部纠葛,看破结局悲喜的了然于心的态度,我忍无可忍,大声反驳他,“柏承现在不是!”

“不是吗?”他笑容意味深长,“不利用你了,许太太便相信他是好的。你可知,有一种狠角色,化有形为无形。有一些利用,不直观,不摆在明面,可它悄无声息的汲取着你的精血,供养自己。他直接牺牲你,你会反抗,会失望,失望到极点玉石俱焚,女人不是做不出决绝之事。他将你嫁给许崇文,你介怀了一整年,也恨了他一整年,你恨他期间,我成功在你的掩护下跻身商界,作为许太太布下的一枚钳制他的棋子,逼迫他妥协服软,离不开你。就算我有今天你并不是唯一的因素,你只是我的助力,可许柏承很清楚,许太太有自己的厉害独到之处,你是这世间最擅于效仿他复制他战术的女人,他有多阴毒,他能预见超脱他掌控的你也有多阴毒,因此你决不能是他的对立,决不能超出他的掌控,他目前容不得半点内讧失误,尤其是你和他内讧。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你想要什么,他许诺你什么,你讨厌什么,他就远离,你心满意足了,自会豁出性命,豁出尊严,不计后果扶他一程,主动牺牲自己。”

沈怀南那双积蓄着深意的眼眸,伴随他刀锋般尖锐的话语,犹如万箭穿心齐刷刷地射来,“他是否对许太太表明,不需要你做什么,不需要你再背负不清不白的骂名,设局来制约我,击退我,甚至将我逼上末路。你信了吗,感动涕零吗,更坚定要为他做些什么的念头,他顺水推舟,继续心安理得接受,反正许太太自己给的,他不曾强求。”

他竟然猜中了许柏承的做法,许柏承的确停止了利用我来制约沈怀南的计策。

我身体一阵阵发冷,那是从骨骼渗出的剧烈的冷意。我看着面前的男人,知道他不会让我痛快,不会让我舒服好过,沈怀南不择手段撕碎许柏承营造的这一切。在熬死了许崇文,在最大敌人也沦为他精心培养的武器的裙下之臣,他轻而易举稳坐幕后操纵,没有亏损一兵一卒,只是虚晃一枪,装作穷途末路,一次又一次通过牺牲我化险为夷,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在本该一败涂地的战局上反败为胜。许柏承的好,他浪子回头的深情,都不光彩,都掺杂着交易。他用一栋金屋锁住我,消耗我的真情,把我赔在一个衰败的老头子身边,这段相差三十岁的婚姻招致无端骂名,我被囚在海城的狂风骤雨中,不得挣逃,他喂食我大起大落的岁月,沉浮在黑暗里饱受窒息的人会格外向往黎明的解脱,以致于他试图用温存安宁的生活补偿我,我便无可自拔深陷,一再原谅他曾经的割舍,一再开脱他的罪行,忘却他带来的风雨和伤疤,无论许柏承所展现的情意是真是假,是轻是重,沈怀南偏要撕碎它,挖掘最阴暗的一面,最阴暗的成年人的人性和感情,给我看一看这个导致我疯魔的男人在最初豢养我时的图谋不轨,他不许我忘却,他无时无刻提醒我,许柏承心肠的浑浊残忍。

沈怀南用最毒辣的方式告诫我,人间芸芸众生向来本性难移,我越是情急辩驳,推翻他的评断,他越是千方百计迎头痛击我。女人在情感控制上永远不是男人的对手,我不愿被他牵制,跳进他离间的陷阱,不愿在心上蒙一丝一毫的阴影,我无比迫切从泥潭里抽身,把那个不得已委身许崇文、一度违心行事的林姝忘掉,从记忆里忘掉,从骨子里剔除,开启我心甘情愿的人生,许柏承已经在我眼前铺开曙光,他在拉我上岸,洗掉我的污秽,我不能在沈怀南的刻意毁坏下,自己失手打碎它,亵渎它的真心。

“沈律师当我是法官吗,会听信你的辩词。你了解我多少,你都不了解我,会了解少有交集的他吗?你揣度所下的结论,是你恶意的一面之词。”

沈怀南摩挲着茶托的花纹,“我了解许太太还不深吗。”他戏谑的笑意在眼底漾开,“够深了。”

我无动于衷望着他,“我来赴约是个错误,沈律师以后不必找我了。”在我拉门要离开的时候,沈怀南忽然在我身后不咸不淡问了一句,“外面有传言,你怀孕了。”

他这句话,像一道石破天惊的霹雷,劈裂了我表面的风平浪静,我顷刻间脸色煞白,错愕注视他。

对比我的茫然失措,沈怀南显得云淡风轻,他那么懒散,那么平和,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波澜不惊。

我长久失声,他也长久静默,好半晌,他才含笑回应我的注视,“看许太太的反应,似乎确有其事了。”

我攥着拳,“谁传言的。”

李太太。

她怎么敢,她是舌头长,可探进许家的高墙搬弄是非,她绝没这胆量。

李太太之外,问诊的医生不认得我,化验单上我写的名字是林囍。

李太太和医生之外,最后的知情者,只有许柏承。

沈怀南兴味十足欣赏我疑惑困顿的表情,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面,“谁传言不要紧,传言是不是属实最要紧。”

我全身抽搐着。

111 温柔

沈怀南指尖的香烟燃尽,他又续了一根,弥漫的雾气飘到鼻息间,我嗅到很怪异的气味,没有传统的尼古丁味,不呛,不熏,冰冰凉凉,类似薄荷的清甜,似是顾及我有孕,闻不得烟味,才在独处时抽这种只醒脑提神的烟解瘾头。

我心烦意乱,强行平复着体内的躁动,“不要紧?为何不要紧?冤有头债有主,造谣的源头不堵住了,谣言不是四起吗。”

“谣言。”沈怀南泼掉花瓶里的水,从桌面推到我唾手可得的位置,“许太太不妨照一照此时的自己,如何的面无人色,惊惶失措,你的演技我领教过,相当的出色了。能让许太太畏惧到这般地步,会是虚假讹传吗?”

他换了个姿势打量我,“怎么,莫非关于孩子的问题,许太太正处于保密阶段吗。”他笑出声,“对旁人保密情有可原,孕初期小心些有备无患,对我保密,可委实没道理。”

他指腹捻着太阳穴,喉咙像哽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连语气都柔软下来,“我没有知情权吗?我辛苦播种的结果,许太太预备第几个向我报喜呢。”

“我没有怀孕。”我强作镇定澄清,指着桌上的茶壶,“我刚喝了一杯茶,孕妇忌浓茶,沈律师不必听信荒谬的传言,许家正逢多事之秋,十件新闻里未必有一件值得信,大多雪上加霜,唯恐天下不乱的假新闻。”

我是慌了神。

沈怀南过于透彻,手也伸得太长,隐约有覆盖海城的规模了,就像许柏承,擅于幕后排兵布阵,擅于统治,看似在江湖外,实则在江湖中,各方的风吹草动,他没什么不知道的,沈怀南也趋于这个架势了。

而这个架势的他,可谓十分危险,也十分难缠斗。

我还停留昨日的沈怀南,可一夜工夫,今日的沈怀南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许柏承中断我们三方的混战,明显是正确的,沈怀南不对劲。

如今的海城,每分每秒都风云变幻,沉浸在难以掌控的波涛汹涌之中。

任何一个战无不胜的角色,都面临不稳定,在巨浪里忽高忽低,输赢各半,无法十拿九稳。

我本来筹谋通过孩子的契机压制沈怀南,在这盘僵持不下的棋局上逼退他,逼他按兵不动,停止制造棘手的祸患威胁许柏承,进而影响梅尔和华腾的声誉地位,争取压制他不能翻身的同时再废掉他的布局,摧毁他的关系网,瓦解他的资本阵营。可许柏承不希望我走这步棋,不希望牵扯沈怀南进来,他打算瞒天过海,一力保全我,另辟蹊径与沈怀南对弈,至于我的计划虽然无懈可击,足以对沈怀南一招致命,但需要牺牲我,很可能也需要葬送孩子,它是一场同归于尽令双方身败名裂的计划。更甚是,沈怀南不会甘心于背负着疑似生父的身份不明不白退让九个月,他会查明来龙去脉,再决定是攻是守,是动是止。我不能像自己预想中一直躲他的调查,躲无异于心虚,何况我躲不开,沈怀南要一个答案,他总有办法要到,设下的这盘局想要万无一失胜券在握,非得用事实控制沈怀南,所以许柏承只能造假,当伪造的证据使沈怀信服了,他又绝不任由许柏承拿捏着我,拿捏着他的骨肉,明面退避三舍,暗中必定会掠夺,许柏承饶是严防死守,也不一定防得住沈怀南下手索取我,就算防得住,尘埃落定一日,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么久,被耍了这么久,势必恼羞成怒加倍报复,讨回自己被压制和错失的全部。其实许柏承也无把握能在九个月期限内搞垮盛文,打败沈怀南,这本身就是五五开的赌注,唯有一次机会定胜负的战斗,一旦失手,他们之间的恩怨又多加一笔,许柏承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不确定,与其冒险,不如罢手。他要捂住消息,我必须也牢牢地捂住,想方设法剥离掉沈怀南猜测是自己骨血的念头。

“浓茶吗?”他拎起茶壶,再次斟了半杯,竟流出一颗刮了皮的肉枣,娇滴滴软绵绵,沾着一枚绿茶叶,“我特意为许太太准备了补气血的茶,没喝出味道吗。”

他拨开烟盒,抖出一排长短参差不齐的自制烟,“许太太蓄意隐瞒我,我却在短暂的相处中极尽体贴许太太。许柏承一心利用你,你视他为所爱,一心周全你的,你视为劲敌。”

我勉强止住的战栗又复发。

原来沈怀南今天约我的目的真是查证我是否有孕,他要眼见为实,也要我亲口承认,或许在他得知消息后便认定无风不起浪,从我踏进这扇门,从他选择沏了那样一壶茶,我就毫无秘密可言,更毫无欺瞒的意义。

但坦白,更无价值。

是他的,我不能留,不是他的,留下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