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愕然中眼角滑落一滴泪,落在他钳住我的右手虎口,他感受到我眼泪的温热和潮湿。诉说着我长达两千个日夜的寂寞,两千个日夜的胆战心惊,像针尖刺入他皮肉。
他神情无奈,“怎么越来越蠢了。在外面暗算别人不是很聪明吗?事情轮到自身就笨得无可救药了。”
许柏承擦拭着淌到我唇边的泪水,“明白我为什么不允许掺和进他吗。”
我抽噎着,“他会报复。”
许柏承捋着我鬓角散乱的发丝,挽到耳后,“他被构陷不是理应报复吗,这不是我不允许他搅入局中的理由。”
裸露在空气中的脸蛋没有了往日的光洁清透,满是斑驳泪痕,莫名显得脏兮兮,他看得不由自主发笑,“还猜吗。”
我腻着他,“不猜,反正也猜不中。”
他掌心覆在我小腹,此刻还平坦纤瘦,无半点的隆起,他眼眸瞬间变得无比温柔,温柔得挤出水,“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在没有风浪的世界里降生,没有非议,没有污点。”
我身子一抖,看向他,“什么。”
他所问非所答,拧着我左脸的肉,“胖点,又灰又丑,快去洗脸。”
我急得面红耳赤,“你欺负人,我没听清你再讲一遍。”
“我什么也没讲。”他连眼底都漾着浅笑,“你非要逼我说什么。”
我闹别扭闹得厉害,埋在他肩膀,哼叫着又掐又咬,“你这人。”
许柏承试图推开我,“鼻涕又蹭我西装上。”
我带着哭腔,“我没蹭。”
他感觉我刚要蹭,自己吸回去了,他推得更用力,“上次蹭了。”
我心虚嗓音也小了许多,“这次没蹭。”
他在我头顶无声笑着。
我赖他怀里赖了好一会儿,负责接他上班的李秘书迟迟没等到他出现,从车里下来,直奔二楼卧室,他停在过道,轻轻叩门,“许董,距离早会还剩四十五分钟,车在庭院恭候您。”
许柏承淡淡嗯,“就来。”
我缠住他,“你晚上早回吗。”
他随意亲吻着我,“应该不回。”
我顿时缠得更紧。
“林姝。”许柏承的唇顿在我眉心,“听好了,你不喜欢的,不肯的,我再也不强迫你,你喜欢的,渴望的,你只要肯等,终有一日我会兑现你得到。”
我闭上眼,“无论什么吗。”
他回答,“无论什么。”
我笑中带泪,“我等。”
许柏承离开主卧后,泊在庭院中的轿车紧接着也拂尘而去,我僵在原地愣住,一直愣到保姆上楼唤我吃早餐,我才猝然回过神,我扭头望向她,她看清我样子吓得面如土色,“夫人。”
她手忙脚乱掏出帕子递给我,“老董事长去世多日,您节哀,千万别哭坏眼。您牵挂他,缅怀他,老董事长在天之灵也欣慰了。”
我没有理会她说的这些,也未接过她递来的方帕,手背反反复复在两颊抹着泪渍,“不,我是开心,你知道我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吗。五年,不,一年,一年零一个月。之前的四年我没有绝望,这一年零一个月,险些摧毁了我,可我又复活了,死而复生。”
保姆神色窘迫,“您是说,您开心吗?”
我挥手,“你不懂。这一天我等太久了。”
她眼睑低垂,没多言。
我缓了片刻平复过来,“你准备餐具,我马上下楼用餐。”
保姆一声不吭退下。
我确定她从门外离去,才走到露台,拨通阿季的号码,他在那头说,“沈怀南和宋幼卿的情况不容乐观。”
我问,“是吗。”
阿季斩钉截铁,“我在他们婚房楼下监视了一夜,灯亮了一夜,他们身影时不时投映在窗帘,衣着完整,像没来得及休息。”
我的喜色是收也收不住,“吵架了吗。”
“宋幼卿有几句争执,具体听不真切,沈怀南话不多,没吵起来,他们不像是会大吵大闹的人。但新闻曝光后,确实是不和谐。”
我嗯了声,“撤吧。”
阿季一怔,“不继续盯吗?”
我说,“温水煮青蛙,我没那个耐性,我去添把火。你盯宋世忱。”
阿季更不解,“宋世忱不是您这艘船的盟友吗?盯他没意义吧。”
我捻着窗玻璃上雕花,“我担心宋世忱会失控。他虽然看似野心不大,也暂时无意颠覆梅尔,只一心守着家族企业,但不代表商海的纷争他永远不感兴趣,永远不会长出花花肠子。收购小的,扩张自己,贪图更磅礴的名利版图,是商人永恒的主题,没有例外。宋世忱太听话了,他摆出任我差遣的姿态,我反而不放心。我好歹常年演戏,总不能马失前蹄疏忽,让演戏的同行骗了。”
阿季说,“我立刻跟踪他。”
我面朝大雪覆盖的长街,沉思着挂断电话。
许柏承在华腾董事会议上针对蒲城的两桩项目批示了一笔三个亿的资金,资金从华腾的账面划,项目挂靠华腾,而非收纳在梅尔旗下,引起轩然大波,梅尔的股东对此不满,程世洵首当其冲要求挂靠梅尔,许柏承驳回了董事局的提议,双方僵持。本来项目是通过梅尔谈成的,许柏承反悔的根源是项目最初的成本预算在三亿左右,利润评估是平衡的状态,也在三亿,短线不赚不赔,可长线的回报是拿下政府的合作权,在蒲城商业圈的金字塔尖安营扎寨,这种需要大量的财力投入,短期没盈利,只利用公家增光彩的交易,梅尔比华腾更兜得住,华腾的当务之急是扩充资本,增收利润,而梅尔谋求的是地位价值,早已不是金钱价值能哺育的,许柏承合理分配了项目的入流,变数发生在四天前蒲城被省里划归为副省会城市,身价激涨,后续金融团队又进行了一次评估,两桩工程的预计收益达到八亿,翻两倍不止,许柏承有意让华腾承办项目,把资金吸到华腾,有政府的项目加持,华腾的市值从四十七亿冲击百亿指日可待。梅尔股东只一味计较利润的流向,不支持许柏承更改方案,将利润流入华腾股东的口袋,于是互不相让,两企业的内讧厮杀恐怕要持续三五轮。
下午我看完报纸,正躺在软榻午睡,保姆在一楼的花园里招呼我,“夫人,您接一下座机内线。”
我翻了个身,“谁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