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1 / 1)

他无波无澜拾起一枚白子,“生意场上,我喜欢怎样。”

我琢磨许久,“知彼知己时你喜欢进攻,没掌握透彻你喜欢兵来将挡。”

“不错。”许柏承抬头看了我一眼,“学到我精髓了,看事物颇有眼力。”

他又一连布下二十多颗棋子,往盘上布了二十多颗,也撤下近乎等量的棋子数,我问他,“你是黑子,赢了输了?”

他回答,“各输了八子。”

我半蹲,搂着他脖子,“和棋吗?反正你自己和自己对弈,你赢亦是输,输亦是赢。”

许柏承笑得高深莫测,“黑子落于下势,能杀得白子也输八子,黑子是胜局。修罗场缔造一番天地,自己输几子不重要,重要是对方输了几子。自己赢,对方也赢,就不是赢。自己输,对方输更惨烈,那自己无异于赢。”

我绵软温热的胸脯贴着他脊梁骨,像猫儿似的小心翼翼,千依百顺蹭着他骨骼与皮肉,“盛文满盘皆输,梅尔一子不缺,还识破了沈怀南授意尹正梧在国际大厦作文章的诡计,保全梅尔一世英名,保全你自己逃过法律的陷阱。计谋平平的棋手压根没资格同你过招,你不是黑子,也不是白子,你是棋盘,是这一趟趟复杂错乱、暗藏玄机的线。他们天罗地网布子,全布在你的眼皮底下。”我在棋盅里挑挑拣拣,一抓一把,拳头举过头顶,一撒,一把棋子簌簌落落,迸射四溅,发出清脆悦耳的动静,“你最厉害了。你培养得我也厉害。”

许柏承嘴角噙着一丝笑,“什么臭毛病,还在门外偷听。”

我靠过去,风情又娇弱,像被抽取了骨头和筋脉,我一生的力量都依附着他,攀他而向阳,攀他而成长,若无许柏承,我的一生是阴霾,多数人的一生皆是阴霾,乌云和风浪,遇到寥寥无几的黎明,也未必能把握住,即便把握住,是昙花一现还是长存,再聪慧的人也说不准。世间事,世间人,本就千变万化,情爱甚是。谁破除自己世界的阴霾,带来黎明,哪怕是乍现一秒的天光,也足矣用生命和信仰去迷恋,一如在地狱的人,都会记得天堂的明亮。

许柏承曾经是一秒的天光,而后笼罩了我的生命。

或者说,我一生的力量就这么多,有些人是偏执的,是认死理的,只追逐着初见的天光,攀着他而生存,当我用尽力量时,我只能死在他的根下。

许柏承抱住我,最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我以前也经常偷听,你没发现而已。”

他眼中笑意越发大,“还敢嘴硬。”

我反驳,“是诚实,不是嘴硬。”

许柏承臂弯环在我腰间,看上去极尽温存,我此时多么依赖他,他就有多么的温情,他浮现的神色也形容不出的纵容宠溺,“听你的狡辩,诚实。”

我不依不饶,“没狡辩。”

他笑意几乎要从蓄满温水的眼里冲破。

我呢喃着喊他,“柏承。”

他忽然挑起我下巴,打量着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孔,是一夜安睡的剔透紧致,自带惹人怜的白皙光泽,“你到底长了多少勾人的肉。贪色的许崇文上套了,怎么向来不流连女人的沈怀南也把持不住。”

我腻在他颈侧,嗅着他散发的沐浴露香气,“许崇文上套,是明知故犯,他并非不曾看透我是你的人,他上套有自己的用意和策略。”

“有吗?”许柏承偏头,我前额的碎发被浓密的头发所吞噬,额头只有半副小巧的手心大,光裸暴露,他像品尝一盅精美的糕点,亲吻着它,感受它的温度,汗渍与毛孔自然渗出的浅浅的咸味,“你接近他,嫁给他,在最开始,他一无所知。他洞穿你是我的人在中后期。”

他沉下脸,钳住我下巴的两指稍微用力,“演技有漏洞。没有好好演,是不是。”

我知道他假装生气,他的真恼和戏弄是截然不同的,他的真反而像假,是带着笑的,不达眼底的笑,在笑的背后是阴森狠辣的许柏承,他的假反而像真。不熟悉他的人,是摸不透这点的。熟悉他的人,深谙他行为的表里不一。

我蜷缩在他怀中,“我好好演了。他太精了。”我仰面,“他是老猎人,我是刚成精的小狐狸,我哪斗得过他。”

他轻笑,“你是卖弄天真的骚狐狸。”

我尝试着把脸埋进他衣领,他扣住我,不给遁逃的余地,“我是什么。”

我反抗他,要从他腋下钻出,他严防死守,非得问出答案,我索性不逃了,摁住他胸口,欠身咬他耳朵,他揽在我腰际的手臂更紧,“你是关狐狸的笼子。”

他笑着问,“为何。”

我牙齿磋磨他耳垂,一字一顿,“你锁着笼门,狐狸没法跑,你哪天只顾新笼子里的新猎物,狐狸难过跑了,你又空落落的。”

许柏承眉梢眼角都带笑,“我有那么贱吗。”

我缠着他,腿是藤蔓,胳膊是丝线,弯弯绕绕,顺延而上,缠得不死不休,“你试一试吗。”

他拇指在我唇上重重一擦,“老实些。”

我顺势含住他指尖,语不成调,词不成句,“我从笼子里逃了,你会不习惯吗。”

许柏承的脸色瞬间转冷,不是假装,是真的冷,“再警告你一遍,别胡言乱语。”

我咯咯笑,扯着他衬衫纽扣,深蓝色的珀石纽扣,“你说呀,你说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后悔。”

他擒住我作乱的手,“会在半路废掉你。”

我愈发眉开眼笑,“那我不逃,你笼子里不许关别人了。”

他将我手攒在掌中,深浅交杂的掌纹,掌纹是一条条扭曲的零碎的沟壑,是我五年来积存的他的体温,是千千万万个消沉的似火的夜晚的爱抚,是他的喘息蔓延屠戮过的地方,是我爱过的赤裸得到过的痕迹。

许柏承临近中午连接海外网络召开了一通视频会议,是兰大船厂并购的后续整顿和扩建,会议持续四十分钟,他仓促吃了午餐,刚过一点钟便驱车赶往华腾。

我目送那辆银色宾利驶离小区,并不着急回屋,待在庭院里晒阳光,保姆端着一盆水从客厅出来,在树下清洗石桌和石凳,我懒洋洋趴在藤椅,吩咐她,“晚饭提前,四点吧。”

保姆一愣,“您四点就吃晚饭吗?”

我点头,“吃完我出门。”

她像是随口一问,没有表现特别想要探知我做什么的意图,“您去哪。”

我停止了摇晃藤椅的动作,瞧着她。

澜园的保姆厨师司机都是许柏承的人,我从没动过收买他们为己用的念头。一则没必要,我本来也是许柏承这艘船的,即使中途算计他,最终目的无非是加固这段感情,给我自身的价值加码,我并没想过坑害,或是从根源上祸及他。二则许柏承在澜园居住五年,伺候他衣食住行的菲佣必定是精挑细选,底细干净,家中亲人也被他施恩过,许柏承不会安插几个随时能被招安倒戈的定时炸弹在身边,只要我的言行举止不安分,他们会毫不犹豫出卖我,向许柏承坦白,故而在这些人面前我一向警惕,有所保留。

我若无其事站起,一边抻平睡裙的褶皱一边讲自己的安排,“我约了太太圈的朋友,崇文逝世我一心在景河守丧,快一个月没出席应酬局。虽然交出梅尔的股份,不再担任要职,好歹挂名前任董事长夫人,大大小小的局,我难免推不掉。”

她立起水盆在房檐下控水,“先生叮嘱过,夫人出行由司机接送。”

我踏进玄关,含糊其辞的丢下一句,“不远,我自己开车就行。”

保姆按照我吩咐在四点钟备齐了一桌饭菜,我随性尝了一些,掐着点离开餐厅,摘下衣架上的枣红大衣,又系好羊绒围巾,“我争取柏承下班前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