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1 / 1)

他一惊,“您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诈他的,果然被我诈中了。

能劳动许柏承大驾亲自相陪,除了陈府华也无第二人了。万科宋氏与他不对盘,寻常企业档次低,只有他们殷勤巴结许柏承的份儿,万万没有他赏脸组局的道理。

我深吸气,“送我去凑个热闹。”

李秘书为难,“林小姐...”

“我不搅局。”我语气寡淡,“我好奇,瞧一瞧。”

他拗不过我,只得开车驶向南风巷。南风有一家特色星级酒楼,却不是传统星级建筑的构造,而是仿照苏州园林的风格,意境非常典雅,长廊画栋被一簇簇挺直的竹林和茂密的桃林所环绕,素净的白桃翠竹中央坐落着九间包厢,房檐是端端正正的四角瓦片垒砌成锥形,竹叶桃枝交错而覆,亭亭如盖。南北两处吊着两盏巨型的大红灯笼,灯笼底部拖着长长的穗子,穗尖儿拂过穿着旗袍的女侍者,也拂过这枯寂的冬夜,夜色极深,昏黄的烛影越发窈窕朦胧,月光在楼阁上空一泻千里,泛着幽冷的恍若牛乳的炽白色,一橘一白,橘的似火,白的温凉,交织洒在桃林摇曳的罅隙间,依稀是烟火人间,万物斑驳,连那涨涨落落喧嚣谈笑的人潮,在桃林后或恣意调情或克制耳语,都显得斯文俊秀,风雅绝伦。

我辨识着陌生的攒动的面容,在无边无际的廊檐下,从恢弘的石阶到缠绵的湖泊,四面八方皆是虚虚实实的轮廓,唯有灯笼下最是梅香满溢的方桌,那里灯火极盛,亮如白昼。板正挺括的衣袂影影绰绰,一截酒红纹,一截银灰的呢子袖绾,我撩开一寸垂在眼前与隔壁隔开的竹帘,透过镂空的雕花窗子,心口蓦地一紧。

醉竹楼金玉满堂,白梅如烟雾笼罩,只方桌上摆放的瓷瓶里养着一剪稀罕的并蒂红梅,朱红婀娜,在它之后是许柏承棱角刚毅的那张脸。

眉目深邃,眼光锋锐,尤其红袖添香,在凌厉英朗之余,平生几分多情。

我认识他对面的陈府华,毕竟各市财经周刊的常客,凡是一脚踏入商业圈,叫得上名号的商贾哪有不认识之理,我一动不动窥探的是陈府华身边坐着的女人,她在许柏承与陈府华中间的座位,逆光而坐,鼻尖冻得俏红。

女人的姿容并不出众,甚至是泯然众人,可单纯娇气得很,坊间传言陈府华的外甥女实际年岁三十一二了,我瞧着倒年轻了五六岁不止,特别是凝望许柏承的那双眼睛,更是百般的天真无邪。

不谙世事的女子像一块内酯豆腐,绵软,可口,但不经一击。活在刀光剑影中的男人,爱女子的天真,可他的需求里不需要天真,需要懂得火候的利器,需要有能量价值的女人。没有男人不爱天真,天真意味着上当,意味着矢志不渝和容易控制,男人爱归爱,可男人嫌弃天真的女人没用也是真嫌弃。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拿捏得准天真和愚蠢的区别,男人需要的是只对自己天真的女人,无条件的信奉自己,其余时候要聪慧冷性,擅于周旋。我在许柏承的世界里占据了整整五年,不是只凭听话,实用也是原因。男女相处,中层女人挽留上层男人的筹码,有情趣,知兴趣,戒无趣。虚无缥缈的运气在争取情爱时从来不算什么,掌握足够筹码的人根本不把运气当回事,有运气是锦上添花,没运气照样有资本制造绝佳的机会剿灭对手所倚仗的运气,运气不等于机遇和时势。所以两性交往中女人实打实的好处,才是男人决定与对方的关系维持长短的关键。

社会中的精英男,本就如此现实,真正能胜出的女人在最初便不会和他们谈单一的爱。

这一点宋幼卿做得最好。

她和我都近乎偏执渴望着纯粹,但她更很理智,她明白我们选择的对象注定纯粹不了,他们图谋的不是家世,便是女人本身的手段。不幸中的万幸是那些令他们无所图的女人,却连开始都得不到。

我端着一杯桂花酒,嗅了嗅味道,“甜得发腻,酒味也淡。”

李秘书接住侍者呈上的菜肴,“陈家祖籍是南方,陈小姐自幼在南方长大,许董特意选在南方口味的酒楼。”

我只觉仅有的那点食欲也消失殆尽,没好气搁下杯子。

“听闻陈董喜好文墨,正好前不久在文玩市场淘到一幅珍宝,陈董过目。”

许柏承翻开手上的卷轴,我的角度看不真切画上是什么,可陈府华难以置信的表情却一览无余,“郑板桥的水涧竹?稀世珍品啊!许董。郑板桥的竹子传世少,佳品更极为罕见,水涧竹是当之无愧的佳品了。”

许柏承慢条斯理舀了一勺笋丝鸡羹,“在国家级的权威机构鉴定过,绝对真迹。”

陈府华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这要上亿的价码啊。一幅画罢了,我虽然嗜好,可过于贵重。”

许柏承望向那幅在灯光下栩栩如生的竹子,“千金难买称心。沦落市井未免暴殄天物,陈董拿去收藏,说不定未来有升值空间。”

陈府华委实爱不释手,“许董的厚礼甚得我欢心啊。”他话锋一转,提醒一旁的女人,“润鹤,你不是仰慕许董吗?在家时常念叨,怎么见面不给许董敬一杯酒,我教导你的规矩,你忘在脑后了?”

“舅舅。我是怕打扰你和陈先生谈事。”

陈府华使了个眼色,陈润鹤立刻拎起在热水中温着的白玉酒壶,替许柏承斟上,又端起自己的酒杯,“陈先生,我酒量差,在源城时你是领教过的。”

许柏承当真回忆了一番,“不错,是很差。”

陈府华大笑,“润鹤在许董的眼皮底下还出糗了吗?”

许柏承说,“算不得出丑,陈小姐活泼烂漫,喝酒也痛快,只不过”他也含笑,“喝完就不受约束了。”

陈府华指着脸色绯红的陈润鹤,“你这出息,好在是许董见识你的丑态,换做别的男人见识了,你还嫁得出去吗?”

许柏承捏着杯子笑而不语。

陈润鹤不以为意,“有什么嫁不出去的,许先生,您说,是真性情的女人好,还是假惺惺的女人好?”

陈府华也耐人寻味打量着许柏承,后者从容自若,“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优势。”

他回答滴水不漏,一时无法分辨他对陈润鹤到底持什么态度,陈府华微微皱眉。

陈润鹤对准许柏承杯口轻轻一碰,“我敬许先生,可不是我舅舅催促我敬,我才敬你,是我自己愿意的。”

许柏承也抬腕举杯,算作回敬,“陈小姐客气。”

陈润鹤的手紧挨他手,在推杯换盏间,时不时触及到,许柏承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没有刻意躲闪,也没有刻意回应。

陈府华看到时机差不多,他从桌前站起,“许董,我去一下洗手间。”

许柏承略欠身,“陈董请便。”

陈府华带着门外驻守的一名保镖,朝走廊尽头而去。

包厢内只剩许柏承与陈润鹤,外面越是吵闹,厢房内的气氛越是异常安静,安静到几乎死寂。

片刻的无言,陈润鹤主动开口,“许先生,能否烦劳你帮我夹那道油焖大虾?”

许柏承拾起乌木托上的公筷,夹住虾尾,放在她近处的瓷碟里,他正要撤回,陈鹤润无征兆地握住他手指。

许柏承凝视着那只白皙而纤细的手,陈鹤润脸蛋长相一般,一双手却长得格外娟秀好看,许柏承凝视了数秒,温和的嗓音问,“陈小姐还吃什么。”

陈润鹤托腮,手肘支着桌沿,喜滋滋问许柏承,“陈先生,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许柏承对于她的问话措手不及,“陈小姐何出此言。”

她换了姿势,两手垫着腮,“你的前任未婚妻同性恋,传播得满城风雨,你至今单身,她就找到新欢了,抢在你前头订婚,你迟迟不答应我舅舅联姻的提议,是割舍不下她,对吧?”

许柏承有刹那怔住,旋即笑出声,“陈小姐认为这个解释对?”

陈润鹤反问,“不然呢?若非旧情难忘,莫非是我不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