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承正色,“准确说,和这些都无关。”
“都无关?”陈润鹤半信半疑,“你父亲娶了一个小老婆,比你都小几岁,你担心自己的妻子年纪比继母还大,会被议论纷纷。”
许柏承眯着眼看她,“陈小姐倒是了解我家族之事。”
陈润鹤献宝般的数着指头,“我是最了解你的女人,我打听了所有关于你的事迹。”
许柏承饶有兴致,“哦?我有什么事迹。”
“你同你父亲不合,你母亲早亡,死因不光彩,据说有你父亲的手笔,你读金融大学时谈过一个国外女友,谈了八个月,回国后担任梅尔实业的副总,和外省一所会馆的模特有长达四个月的露水情缘,宋幼卿是你最轰轰烈烈的一任了,只有她涉及谈婚论嫁。你擅长钓鱼,你看中的项目,你会千方百计设套,经他人之手钓着它送上门,你二十四岁第一次登上海城商业十大青年领袖的榜单,是榜首哦,二十六岁阑尾炎,住院一周。你自视甚高,懒得交际富二代的圈子,那群公子哥很生气,背地里喊你许阑尾。”
我吃着一颗蜜饯,倏而喷笑,不声不响地将竹帘落下。
许柏承思索半晌,“了解得还可以,比较属实。”
陈润鹤喜笑颜开,“能给优秀的分数吗?”
“给六分,及格分。”
她明媚的笑僵住,“才六分?”
许柏承轻笑,“陈小姐忽略了最重中之重的,当然,不只你忽略,能猜到这层缘故的人寥寥无几。”
陈润鹤还想再争辩什么,这时包厢门忽然被拉开,陈府华走了进来,耳畔还贴着一部电话,对方没挂断,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他面色凝重,足有两三分钟,这通电话才终止。
陈府华对默不作声的许柏承说,“宋氏的董事到源城出差,约我吃饭。”
许柏承挑眉,“是吗。”
陈府华重新落座,“是宋氏的大股东,来源城验收工程,提出拜访我,我顿时想起海城的局势,断定宋氏此举,必有蹊跷。”
许柏承若有所思,“陈董想必是打发了这位董事。”
陈府华高深莫测笑,“我肯定要顾着你的面子,省内谁人不晓你我颇有私交,我能公然扫你的颜面吗?长华和宋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回绝了宋氏的示好,宋铂章能奈我何。”
许柏承颔首,“陈董,喝酒。”
他们二人对饮了一口。
陈府华拨弄着盘中嫩白的鱼肉,“在外界眼中,梅尔与盛文俨然已是暗流疾涌,互相倾轧的局面,盛文在蒲城政府的项目上又先下一城,梅尔倒处于落后了。沈宋联姻,宋铂章必定会助力沈怀南,盛文是资本掌权,董事长为傀儡,在省内人尽皆知,这是内忧,沈怀南虎口夺食,谋取了梅尔的猎物,这是外患,宋铂章的千金在盛文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之际公开婚事,显然对自己的夫婿死心塌地,要共进退。梅尔打宋氏,华腾打盛文,一来一往倒能应付,可如若其他企业在博弈期间跃跃欲试,联手进攻,再凶猛的兽王也抵挡不住群狼环伺。华腾是梅尔的城墙,沈怀南城府狡诈,他必然能看出拔除华腾的重要性,他要是够道行,设下直捣城墙的战术,又有宋氏分流炮火,宋氏的盟友不少,同样能在战场上虚张声势,打得梅尔应接不暇,许董万一在手忙脚乱中布错棋子,疏于某处的防范,后果不堪设想。现阶段宋氏扳不倒梅尔,梅尔也扳不倒宋氏,长线拉锯战只会筋疲力尽,让盛文坐收渔利。”
许柏承意味深长说,“可宋氏未必肯扶持盛文。”
陈府华执杯摇晃着,杯里的酒水四处颠荡,倒映出他一张被腐蚀粉碎的扭曲面孔,“宋铂章能认下沈怀南做女婿,自然也认下他背后弯弯绕绕的大网。他以宋氏之力襄助盛文功成名就,他女儿的日子也好过,盛文在业界站不稳,他女儿不是也徒增烦恼吗?何况商业姻亲,利益合拍比两情相悦的分量重,宋铂章是玩弄权谋之术的老狐狸,他心知肚明,宋氏作为娘家不尽力,女婿对女儿的爱护和感情便大打折扣,于私是夫妻不谐,于公是两家集团的不睦,假设宋铂章无意扶持盛文,他干脆不认这桩婚事,引狼入室却不予接济,岂非是故意结梁子。”
许柏承把玩杯壁描画的祥云图案,“陈董也点名,盛文会是最后战局的坐收渔利之人,宋铂章会看不透吗。当沈怀南吞下蒲城项目那日,堂而皇之与我为敌,宋铂章就明白他靠拢宋氏的用意了,拿宋氏当靠山,也当枪使。宋铂章和我父亲斗了三十年,他从未激进,沈怀南诱使他激进,宋铂章怎会如他所愿。宋幼卿的一往情深,打动不了宋铂章以利益为陪葬,他会看在女儿的情面给沈怀南该给的部分,不该给的,沈怀南决计求不成。宋幼卿若体谅他,夫妻不睦又如何,接回娘家依然衣食不缺,她若一意孤行,宋铂章还有儿子依傍,他会舍女保局,保自己的家业。宋世忱如今越来越成气候了,宋铂章的底牌不再是靠女儿寻个妥帖的女婿,他有亲儿子做底牌,宋幼卿的价值以不复往昔。”
陈府华饮着酒,“盛文狙击了蒲城这趟线,许董可有收复失地的把握。”
许柏承指腹蹭过杯底的凹凸,“五五开。”
陈府华惊愕,“能逼得许董才五五开的把握,沈怀南不简单啊。正常企业的路线收购比自己弱势的,扩充羽翼后再朝比自己强势的下手,沈怀南反其道而行之,步步紧逼且半寸不让,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许柏承说,“陈年的恩怨了,沈怀南以后会一直死咬我不放,除非我先放倒他。沈怀南目前联络了宋氏,下一步将是万科集团,金方盛在我手中死里逃生,向他抛出橄榄枝,必会得到回响。”
陈府华恍然,“海城的战况,还是许董你透彻。”
许柏承笑着说,“陈董留意海城的风吹草动,是关照我,我自当领情。”
陈府华挥手否认,“我关照许董是商人的场面话,润鹤关心许董,才真心实意啊。”
许柏承又夹了一粒虾搁在陈润鹤的碗中,“陈小姐的情意,我很清楚。”
陈府华说,“许董有任何的麻烦,长华集团都会鼎力相助。”
我没再继续旁观,当即从隔壁离席,坐上车,由李秘书载着我往澜园驶去。
许柏承回到澜园是在我洗完澡的半小时后,我在一楼的大浴室蒸脸,他路过门口静默观望了一阵,我没发现他,他也没唤我,直接进入主卧,半倚在床头翻阅当天的新闻。
我上楼时,卧室的灯调到了最暗。
我在梳妆镜前坐下,涂抹着案台上的瓶瓶罐罐,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
还是许柏承先打破了寂静,“小李向我汇报,你去醉竹楼了。”
我意兴阑珊,“是。”
他姿态慵懒,闲闲地翻了一页,“为什么。”
我答复他,“好奇。”
他笑了,“还美化自己,吃醋对吗。”
我又不吭声了,搓着下颌线。
许柏承放下报纸,很平静端详我,“不开心?”
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神色如常,就像今天的整个下午什么也没发生,我没见过沈怀南,没见过陈润鹤,最普普通通的一天而已,“没有不开心。”我顿了一秒,从梳妆凳上起立,“沈怀南没松口。”
他淡淡嗯,“我知道,看短讯了。”
我抿唇,小心翼翼,“是我的无能。”
许柏承看了我一眼,他伸出手,“过来。”
我挪着步子靠近他,他一把扯住我,往怀里一拽,我猝不及防,跌在他腿上,他顺势搂着我,“自己别扭什么。”
我红了眼眶,“我没完成你的任务,你会处罚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