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1 / 1)

唯有沈怀南,唯有他能你来我往打个平手。

而此刻的沈怀南,他正以奇异的角度凝望许柏承,他的反应比尹正梧要小,他脸上的淡定和从容倒和许柏承有一拼。

许柏承噙着一丝笑,“这样巧,沈董也在。”

他神情非常愉悦,全然没有遭遇暗算的愤怒懊恼,似乎尹正梧和沈怀南的交易早在达成和实施的最初就尽在他掌控之下,没有一步棋超出他的控制。

“正梧,私下叨扰贵人事多的沈董,是什么要紧的麻烦,讲给我听一听,说不准我指你一条明路,让你减轻一些痛苦,终究共事多年,我也委实不忍心惩处你。”

许柏承走进去,他扫了一眼圆桌放置的茶具,微弱炉火和烘干的茶叶交缠出幽幽的暗香。他端起其中没用过的尚且崭新的杯盏,嗅了嗅茶味,“见到我失望吗?”

他语气平静,平静如一潭无波的古井,却充满震慑和压迫感,充满惊心动魄的杀伤力,“可惜我不失望,许崇文派你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就心知肚明你不会为我所用,只会盗取我的机密,令老头子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执掌,方便他驾驭我,对吗。”

事已至此,尹正梧也豁出了,他坦荡回答,“对。”

许柏承笑了,“挺有胆量。”

尹正梧挺直脊背,“于公,老董事长为主,您为辅臣,他的基业要交给谁,他培养谁,甚至将企业当作补偿弥补谁,您不应该无条件服从吗?您享受的一切都是老董事长打下的,您无权干预他的决定。于私,他为人父,您为人子,您被贪婪左右,罔顾人伦,您敢把自己的毒辣和荒唐公布于众吗?”

尹正梧说完这一席话,眼睛越过许柏承,望向廊檐下站着的未曾进门的我,他皮笑肉不笑,“许夫人,您是功臣吗。老董事长死不瞑目,您功不可没啊。”

我无视他的讥讽,“尹经理,你出卖柏承,给盛文做内应,背叛自己老东家,我纵然不堪,可你也实在是奸臣,你险些葬送梅尔。集团是他一生心血,你以为你自己的方式是为梅尔谋安宁,为崇文出口气吗?柏承是他的儿子,子承父业何错之有,他们之间轮得着你区区下属插手吗?你公私不辨亲疏不分,置梅尔于水火动荡。”我朝前走了一米,停驻在许柏承的身后,“被人当枪使,还妄想借刀杀人给梅尔出力,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尹正梧闭上眼。

对面201包厢门也被打开,几个不知什么时候收到指令的保镖从厢房里跨出,架住并无反抗的尹正梧,直接粗鲁地拖拽出雅间。

他同我擦肩而过时,站定数秒,这数秒钟过后,我听到他说,“您骂我糊涂愚蠢,您觉得自己能有好结果吗?无心之人怎会给他人善终。何况您曾经背叛过,从肉体到抉择,都背叛过许柏承。我只等着,等着夫人您的下场,步我后尘。”

我扭头,阴恻恻的目光盯着他。尹正梧笑出声,从轻笑,到放声大笑,像入了魔。

保镖带着他从包厢离去。

沈怀南收回看热闹的视线,从我们出现,他始终没有任何话语,他过于沉稳,过于平和,以致我萌生一种可怕的错觉,许柏承猜到这出戏码,沈怀南未必就没猜到尹正梧一直都置于许柏承不信任的监视下。

许柏承饮下那杯即将冷却的茶水,他搁在茶托里,“我的弟弟,过得还好吗。”

沈怀南抬起头,他眼底没有半点逼慑的寒光,亦无平缓的温度,什么都没有。

空洞的,按捺的,不露声色,不着痕迹。

良久,在无声无息的眼光交锋中,他先恢复如常,喉咙溢出一声闷笑,“许董认错人了。”

他后仰,倚着椅背,“许董说我贵人事多,你何尝不是昏了头。”

许柏承冷笑,“但愿你记住,你今天这句认错。”

他转身,我跟随他一起迈出包厢,沈怀南忽然在背后叫住他,“我记住与否,不取决于我,取决于死去的无辜的人。许董贵为天之骄子活了三十三年,难道不想知道,沦为最卑贱的阶下囚,东躲西藏无处安身的滋味吗?”

我浑身紧绷,最极致的恶寒从心脏的深处滋长而出,流窜过动脉血管,直逼头顶。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许柏承,他在沈怀南撂下的杯子底座触碰到桌面、发出刺耳又阴鸷的响声时,他回复了一句,“你没那份本事。”便从过道扬长而去。

099 声色犬马

茶楼一事后,我联系了阿季,交付他新的差事,他正好刚完成我之前交待的任务,卖掉金檀公寓的住宅,包括许崇文过户给我的两栋楼也卖掉了。

我查询账户转入的一笔三亿元房款,又联络了宋世忱。

他像是期待已久我来电,“夫人总算想起我了。”

我笑着问,“宋公子近期发横财了吗?”

他语气慵懒又散漫,“夫人猜呢。”

我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随手用遥控器调换电视频道,“西码头的季度红利,快到账了。”

金方盛为人精明且仗义,从预付出货、检验入境到运输省外,尾款结算,他全程跟进,看得出是通过扶持我,借机与梅尔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了。横扫许柏承的实力,他没有,屈服在许柏承蹄铁下,争取相安无事,这点眼力他是有的。许柏承好斗,是商场一匹猛虎,所及之处无一例外,都是他风卷残云的猎物。梅尔收购万科一战,前者把后者的情况摸了个透彻,万科集团整体根基驻地三寸,而梅尔根基盘根错节,起码驻地十寸,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对弈,梅尔亏四百亿就能吞并市值七百多亿的万科,使其在商海之林中根除谢幕。许柏承肯偃旗息鼓,是他对万科高抬贵手,也是金方盛占了时势的便宜,彼时的许柏承还没继位梅尔,只一个华腾的躯壳剿杀万科,还差点火候,要是许崇文再早半月亡故,适逢许柏承攻击万科时,梅尔的大权落入他手里,说不定他一时兴起决意趁热打铁,万科当真不复存在了。同僚背地里都说,金方盛是死里逃生,他本人自然有数,许柏承新官上任,如果针对万科斩尽杀绝,树立的口碑不好,手腕太毒容易被孤立,业内都敬而远之,乃至为自保群起攻之,不是好现象。就算梅尔不畏惧战争,也没必要自寻杀戮挑起战争。金方盛很清楚,许柏承是受制于局势,万科没有解除危机,故而他辅佐巴结我,打通我的门路,来日再起硝烟,只要我肯从中说和,许柏承好歹会买继母的面子。

金方盛殊不知我可没这份面子,但到嘴边的肥肉,吃也就吃了。

宋世忱启开瓶塞,斟着红酒,水流声从听筒那端传来,稀稀拉拉的,“我有多少。”

我定格在一台综艺频道,津津有味观看,“两千万,不是商量好的吗?”

他很意外我的言而有信,在我最初用西码头盈利和他谈交易时,他大约没当回事,不费吹灰之力一年入账八千万,交换筹码是以股东身份进驻盛文制衡监视沈怀南,这单买卖太划算,我也太亏了,名和利什么都没落着,他倒将名利一网打尽,宋世忱估计我兑现了董事的承诺,也便到此为止,他万万没料到,我还主动送钱上门了,他越琢磨越好笑,口中的红酒也尽数喷出,“夫人大方。”

“还能更大方。”我拧开指甲油,在脚趾盖上慢条斯理刷着,“盈利额外,我再拨给宋公子一个亿,算投资了。你在盛文处处不顺利吧?用这笔钱打点疏通,盛文有三名股东不是资本方,在董事局的权力小,抱团求生,你拿下一名,其余就相继归顺。他们单打独斗不成气候,可加起来却有10%的股份,你若能说服他们助力你,你的权力会大有增进。盛文上市前这三名董事和沈怀南的来往就很密切,他们掌控的机密比后加入的资本方要多,对操纵公司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资本方也怀恨在心,对默许资本方凌驾他们的沈怀南更颇有怨言。宋公子,千载难逢的良机,你不尽快收归自己麾下,还等什么。”我刷完左脚,又支起右脚,飞快刷着,“我已经指点你天时地利人和,余下的,你自己掂量办。”

这番釜底抽薪的部署,令宋世忱出乎意料,他听完沉默着,过了好久,他发笑,“好一个满腹诡计的许夫人。”

“宋公子识时务,肯安分守己,我一定将宋氏的董事长宝座亲手冠以你的姓名。”

他重新饮了一口酒,“幸而我与夫人是盟友,否则我非死在你手中不可。”

保姆端来一盆混合了香波的温水,我洗了手,示意她退下,歪着脑袋夹住手机,剥开一粒水晶葡萄,汁水四溅,我嘬着嘴唇的一滴,“宋公子是夸奖我,还是贬损我,”

他字字句句都笑意深浓,“是夸奖你。名利场上男人十之八九瞧不上女人,认为女人妇人之仁,略微贤惠一些的,做贤内助信手拈来,可独当一面却不足。”

我满不在乎,“是吗。”

“夫人让我刮目相看了。”

“宋公子才刮目相看啊,你迟钝吗?”

他笑声更重,“是迟了些时日,好在我及时醒悟。”

我没理会,干脆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