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卿看着他,“我傍晚来。”
沈怀南说,“说不准有会议,你等我电话。”
他在她额头落了一吻,我全程饶有兴味的观看。
宋幼卿走入电梯的瞬间,沈怀南反手锁了门,将我身子抵在门上,砰地重响,我只觉胸口硌得慌,只硌了不消半分钟,沈怀南的手掌挤在柔嫩的胸脯和坚硬门板间。
“谁允许你来的。”他含住我脸颊,用力吮着,“我邀请了吗。”
他唇舌似火,牙齿也锋利,酥酥麻麻的痒和火辣辣的灼疼交替着,我抗拒着他,可他掰住我的头,我无处躲闪。
他一字一顿,“许太太希望我俯首称臣,对吗。”
我侧过头,他与我咫尺之遥,他呼吸是如此滚烫,在耳畔恣意释放,烫得我站立难安,心神涣散,“你肯吗?”
“肯与不肯,取决于许太太付出什么代价了。用一个更不可思议的风头,来转移另一个风头,是商场的男人互相暗算的路数,商场之外的男人和女人同样适用。许太太用一个崭新的代价,来延续上一个失败的陈旧的代价,从而安抚我,替你出谋划策,出力卖命。”
我冷笑,“比如呢?”
他结实火热的小腹严丝合缝贴在我背部,无比暧昧,辗转着,厮磨着,交缠着,他抱着我,似有若无的吻掠过耳垂,颈侧和肩窝,“许太太上一个代价是什么。”
我说,“我。”
他扳正我身体,我们对视着,他笑意极深,“是不完整的你。”
我一霎明白了他的意图。
沈怀南好似一团焚烧的火焰,世间万物在他的屠戮下,都融化成一滩水。
许柏承很喜欢我顺从乖巧的模样,越是天真听话,千依百顺,他越是喜欢。他在美色陷阱里从不是不能自拔之人,可他很吃女人纯情忠贞这一套,那些万种妖娆、身经百战的狐狸精,非但难以勾起他的情趣,只会顷刻间令许柏承警铃大作,竖起厚厚的屏障防护。沈怀南则不然,他喜欢融化我的顽强和执拗,融化得媚眼如丝,娇态横生,道不尽的春情泛滥,那一丝浑然天成的妩媚,裹挟着纯净明媚之色,媚意少了味道不烈,媚意多了腻口,非得恰到好处的分量,才惹人沉醉迷恋。
我拉住他的衣领,往自己身前一拽,我审视着他,像审视着一名罪犯,倘若沈怀南是罪犯,他一定是高智商,高明的反侦查力,狡猾猖獗的罪犯。“沈律师,你我相识八个月,你的自负伴随你的道行真是与日俱增,要完整的我,你也配。”
我们四目相视,我嘲讽的眼神刺穿他的心肠,解剖他的灵魂,一辩真伪。
“沈律师相信女人的直觉吗。”
他回答的干脆,“许太太相信男人的直觉吗。”
“你直觉是什么。”
沈怀南斩钉截铁说,“你会答应我。”
我舔着嫣红的唇,“我的直觉是”我踮起脚,唇蹭着他耳廓,“难道沈律师真爱上我了吗。”
他拂开我缠绕在他领口的发丝,“这时候谈爱,大煞风景。”他修长的指节戳在我眉心,一寸寸下移,将我整个面孔都纳入掌中,像一朵出水的浓艳芙蓉,介于清秀和瑰丽之间,在他掌下盛放,又被他阴恻恻的话语瘆得凋零。
“这样诡计多端的女人,如果不能金屋藏娇,对我而言是多么棘手的麻烦,爱与不爱,我并未觉得有什么意思。许太太大抵也不需要从我这里摄取。”
他俯身,灵巧的舌尖扫过唇瓣,缠在洁白贝齿上,我含糊回应着,“原来沈律师是图谋解决自己的一大麻烦,而非真心求爱。”
“真心。”沈怀南鄙夷轻笑,“假如许柏承有真心,你会是许崇文的太太吗。没真心的男人何止我一个。许太太爱他爱得如痴如醉,不如也爱我试一试。”
“沈律师啊沈律师。”我指头在他胸膛色情流连着,“他不真心,我自然知晓,沈律师一样不真心,我为什么从许柏承不真心的怀抱再跳入另外不真心的怀抱呢?许柏承好歹顾念一点旧情,五年的青春,一年的婚姻,他每每见到我都愧怍丛生,我不是白白赌注自己真情,我的真情所出必然要有价值,哪怕微末的价值。可沈律师呢?”我笑容一收,锋芒毕露,带点阴毒,带点诡诈,“沈律师除了冷冰冰的算计,诱骗,胁迫,虚情假意,你能给我什么。”
我一推,他没防备,倒退了半步。男人笑声在逼仄的空间散开,两侧是墙,身后是门,面前是他,插翅难逃,他笑声刺得我心烦意乱。
我才脱离沈怀南的禁锢不久,他旋即又像中了魔缠上我。
他缠上的我,眼眸清澈带雾,是花瓣上采撷而来的雾,毫无杂质与凡尘,晒成春日的温水,卷着他,失去自制力似的往里掉。心知肚明是灾祸,是诱饵,是悬崖,也稀里糊涂的掉。
我指尖沿着沈怀南的喉结向下,眉梢眼角皆是惑人风情,“许柏承有半颗心捏在我手上,我还捏着西码头,我鞍前马后心无杂念的陪伴他,拿他整颗心不过是早晚。”
沈怀南被我指尖碾压的喉结一绷,他钳住我下巴,我本就面对着他,他犹嫌不够,索性蛮力抬高,笔直的弧度抻得我莫名干呕,吐又吐不出,呕到极致,一双杏核般的瞳仁也泪水蒙蒙,像潭里的涟漪,揪住了他轻易不与人知的肺腑。
“你轻点。”我咬牙,极度的缺氧,险些就掉下泪。
“许太太的呻吟真好听。要是夜夜能听,不失为美事。”沈怀南挨着我的脸,“林姝,要盛文吗。”
我一怔。
他像是不曾感觉到我的震撼,“你跟着我,我给你盛文的股份,从此以后,你也有筹码牵制我。”他末了又补充,“你不是一心要报复他,俘虏他,顺便替他牵制我,我明知你的心思,也亲手铺好路,这种引狼入室的机会,我这辈子就给过许太太一个女人。”
我怔得更厉害,“盛文?你甘心给我盛文的股份。”
沈怀南闷笑,“舍不得股份套不来女人,谁让许太太技高一筹。你我过招了八个月,我赢在公,你赢在私。我一生虽然不光鲜,十六年阶下囚,十五年戴着面具过活,但我感兴趣的必定要据为己有。很不巧,我步步为营利用许太太,被许太太识破了,我也想尝试将许柏承的珍爱之物收入囊中的滋味。”
088
男人的尊严不可挑衅,特别是大权在握的许柏承,天选之子,翻云覆雨,挑衅他挖他的墙角,惹恼了他本事又压不住他的人,必会遭遇恶果。沈怀南与许柏承横亘着母害母的不共戴天之仇,在商场上又棋逢对手,夺生父基业,夺亲兄女人,沈怀南半生苟合辗转在轻贱与压迫里,如过街老鼠东躲西藏,用最残忍的方式扳倒自己痛恨之人泄愤,于他而言是很有趣的事,但我无心奉陪他悖逆人伦罔顾纲常,我也无胆量帮助他激怒许柏承,确切说无关胆量,是我识破了沈怀南,这个男人不合适女人做赌。
沈怀南太精于谋算,他给出一份利益,不知要我多少份利益来交换。我给了他诸多便利,他没回敬我什么,倒是照样踩我上位踩得毫不手软,连我的自由和安宁都搭上了。我要是爱他死去活来,也能装聋作哑,可与他纠缠到一处,归根究底我是为了许柏承。
我钓沈怀南上钩的伊始,正逢许柏承凉薄无情,要葬送他许诺我的未来,而且和宋幼卿传出婚约,许崇文原谅我的同时指了一条明路,我深谙他们拿我当棋子,做父子间的博弈,却顺从之外别无他路可走,凑巧沈怀南摸清了我们的私情,我顺水推舟,一方面封他的口,一方面借助他的盘算来制衡许柏承,不论他真情或是虚意,肯妥协回头就好。后来我发觉自己驾驭不了沈怀南,他太阴险,他的阴险令我猝不及防,我录下苟且偷欢的证据,试图胁迫他,他竟然也录下了,我畏惧大白天下,他何尝不畏惧。这份证据曝光,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会猎杀我们的不是早就知情的许柏承,是道德的枷锁,沈怀南有未完成的夙愿,不甘心做销声匿迹,我所有的心机都用来部署许崇文死后握住许柏承,这杆枷锁一旦锁上是毁灭性的打击。我和沈怀南甩出这张底牌无非是试探,但试探过后,我只有延续这样的荒唐,我不能让致命的丑闻公布于众。
我不知道沈怀南会钳制我多久,对于我来说,他的价值只剩下西码头,除此皆是羁绊和危险。我摆脱不掉他,也不敢向许柏承坦白,半年前沈怀南的身份和企图我就心知肚明,我迟迟没汇报,还私下助力他,掩护他,拖延到他时至今日成了大器,连拔除他都费事,我不敢面对许柏承得知我是幕后黑手所爆发的戾气,他包容我任何过错,不可能容忍我在大局上对他的算计。沈怀南非常清醒明确得捏住了我最大的弱点,进退两难。
我想起昨晚客房里许柏承和李秘书的对话,没犹豫地戳破沈怀南的谎言,“盛文董事局群狼环伺,人心叵测,你堂堂董事长都没法做主,我当上股东又如何,能获取什么权益吗?只能让操纵你的资本方再多一个被操纵的木偶而已,除非我出头同他们敌对,以梅尔的旗帜力压他们,抢回自己身为股东的权益,那沈律师呢?不费吹灰之力乘我的东风翻身吗?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没必要玩这一出九曲回肠。许崇文的夫人,梅尔背后的许氏家族唯一的女眷是你急需的护身符,你拉拢我入伙坐镇董事局,那些视你为傀儡、意欲榨干你心血、牵制你赚钱的老油条,会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抗衡梅尔现任董事长的继母,再决定取你几块肉,甚至吞下的肉,他们没准会奉还你。而沈律师更深层的打算,是攀上梅尔这座隐形的大山,在海城万众瞩目下欲盖弥彰。你请来许夫人当股东,谁还信誓旦旦认定许柏承要赶尽杀绝你呢,只会认定你们化敌为友了,至于我,是许柏承招安你的枢纽,他生性多疑,你又来势汹汹,他招揽你保留后路,你归顺他尝到甜头,也算情理中。他派女人出面,你接纳女人入主,降低了你顾虑他埋雷的风险,毕竟我是你的伯乐,不惜转让股份提携你,我没理由炸你的大本营,而许柏承又显得足够信任你,看重你,才会搬出自己的继母。你就打着这一重幌子震慑外界,震慑盛文的资本方,让许柏承莫名其妙的做了你的保护伞。你太了解商界的尔虞我诈,看在我的面子上,同僚好歹会卖盛文三分薄面,有心动手为难你的都作罢了。”
我似笑非笑拍打沈怀南面无表情的脸颊,“许崇文病入膏肓闹得满城风雨,他们父子一度面和心不和也人尽皆知,你我的关系微妙,有人说我们是合作互惠,你想方设法辅助我卷跑丈夫的财产,有人说你是我豢养的男宠,我爱你入骨,赔上身家性命也要捧盛文,还有人说,你迄今未娶,是痴恋一个有夫之妇的露水情人,总之,沈律师千方百计把这段畸形的地下情摆到台面上,巴不得沸沸扬扬,你背地里推波助澜,意图是什么?令许柏承无法对盛文下手,他若是光明正大找茬,则验证了他与自己父亲的续弦不谐的争议,许崇文宠爱我,明处他只好尊敬我,许崇文要归西了,他也原形毕露,急不可耐清君侧,独占遗产,我这条绳的蚂蚱他都得斩草除根,许柏承的董事长之位他自己夺得心虚,好不容易粉饰太平,扭转了自己逼宫篡位的谣言,总不能功亏一篑,短期内他要装装样子,与我以及我这条绳的蚂蚱都相安无事。另外,他若是暗中折腾,盛文可以挑明,指控他是道貌岸然之徒,要强迫自己的继母,可继母心之所向偏偏是沈律师,他求人不成,使绊子报复,一举给许柏承扣上不顾人伦和泯灭人性两顶帽子,梅尔是海城的招牌,许柏承是梅尔的门面,最忌讳丑陋了,不管在明在暗,此期间许柏承都苦于无计可施,他没有万全之策抵御盛文筹备的舆论战,沈律师有充分喘息的余地,拉帮结派,给梅尔根基的周边松一松土。”
沈怀南不置一词,半阖的眸子里却闪过意味深长的精光,他难以置信我算出了他后面的策略,并且算得精准无误,细致到他主动出招和被动防御的每一招棋。
好半晌,他笑了,“许太太这么聪明,倒出乎我意料。”
我仰头,逼视着他,“如果我告密呢?你怎样应对,许柏承怎样避开。”
沈怀南也回视我,“许太太过于天真了,许柏承知道又敢冒险吗。拿梅尔的安全和股价来反噬我,他未必认为划算。他会留着我,留到他腾出空来对峙,那时,我也具备相当丰厚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