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只要保证不违法,会越来越攀高。沈怀南的心腹王予名下占据梅尔8%的股份,沈怀南与林小姐合持西码头,并且码头挂靠在盛文,如同盛文的子公司,西码头是我们费尽心机从宋氏手中夺取的,林小姐打着老董事长的幌子偷梁换柱,我们等于给他人做嫁衣了。沈怀南背后的资本阵营投入了很大本钱,眼巴巴等候丰收,狠赚一笔,不是万不得已之际不会舍弃盛文,沈怀南倚仗这一层缘故,才放肆到我们门前了。”
许柏承喝了口红酒,“你也提及了资本阵营,盛文以神速拔得新贵头筹,势头比华腾还猛,几方资本功不可没,他们妄图操持一个傀儡,替自己求财,也伺机和梅尔打擂台,在求财与打擂台之前,他们能做到的,是一起制约着狼子野心的沈怀南,防止他翅膀硬了不认账,盛文的资金大权十有八九是不由沈怀南掌控的。”
李秘书半信半疑,“他肯接受?”
许柏承反问,“不接受能如何。他要盛文上市,务必累计资本,他做律师的人脉和积蓄,想托举一家上市集团进入商界的修罗场分蛋糕,是天方夜谭,他只能向他们低头妥协,别无他法。他目前是资本阵营的提线木偶,给资本方卖命,获得庇佑,到口袋里的钱,他落不了两成,能落入他口袋的,只有和林姝共持的西码头的盈利。”
李秘书欲言又止,许柏承扫了他一眼,“你问。”
“可他终究是集团的董事长。和林小姐...关系匪浅,西码头是林小姐自己找上他的,王予的股份能兑现几十亿,只不过一时难脱手,后续他资金充裕了,物色到新的资本结盟,踢了现在操控他的资本,这期间,他对梅尔会老实吗?他保不齐借王予之手,动我们这艘船上人的念头。”
许柏承倾斜酒杯,杯中剩余的红酒从杯口溢出,源源不断流淌在釉面光滑的桌上,他神态漫不经心,又胸有成竹,“他不会把王予的股份脱手。那是他进驻梅尔的砝码。新资本他会寻找,他的目标就在我这艘船上。”
李秘书无能驾驭这场神仙打架,他缄默着。
许柏承又点上烟,他倚着椅背吸食,“盛文看似节节高升的股市,谁能确保不是镜花水月的泡沫。”
“您是指盛文虚假繁荣?”
许柏承笑着说,“沈怀南在短时间内融资借贷,资本投资他,他自己的投资也不少,他现下背负的债务比他的盈利大得多,他能否扛过去,关键看他在圈内的树敌有多少,要整垮他的人能力有多强。盛文来势汹汹,忌讳他假以时日坐大的同僚不计其数,浇灭火苗与浇灭火海,哪个简单呢?他未必能坚持到和我真刀真枪拼的那天,他要过的关卡,比想象中坎坷。”
我深吸气,拎着拖鞋赤脚跑回卧室。
时钟指向四点,李秘书驾车离开澜园,许柏承走进卧室,躺在我身侧,又拥住我,拥进怀里,非常怜惜抚摸着我面颊,良久,他维持着相拥入眠。
果不其然,事件没有半分的偏差,完全依照许柏承的部署发展着。沈怀南和我欲盖弥彰的艳闻抵挡了梅尔拿到承建权的全部热度,盛文集团沈怀南冲冠一怒为红颜,一向清冷自持不思烟火,在成为资本新贵后,竟然动了凡心。铺天盖地的报道淹没了整座海城,尤其是上流阶层,深谙豪门丑闻之道的内行私下议论如沸,不止私下,在应酬局上也针对许崇文沉疴难起、许夫人不甘寂寞半公开的热议着。荣辉旗下报社,宋氏新主流媒体,江南晚报,财经风云,或多或少参与其中。尽管没有明确证据,也都用弯弯绕绕的笔墨勾勒出了桃色风格浓烈的新闻,连梅尔的狗腿子荣辉都在抢播头条,可见何等的沸沸扬扬。项昆不会不顾忌许柏承的感受以及许崇文的颜面,充分证明如沈怀南所料,梅尔集团的确并没向各界媒体施压制止,许柏承也并没意向压下传闻,而是静待它发酵,做地皮的挡箭牌。
发酵到第三天,华腾公关部在官网发布了一则保留法律途经问责权的公告声明,无凭无据的不实讹传影响了卧病在床的许崇文先生的安宁和许家女眷林姝女士的声誉,如若再有大面积传播,将一纸诉状对簿公堂,造谣者绝不姑息。
声明挂上短短半小时,一直扩散的新闻被相关资本方麻利撤下,荣辉撤得最及时,还带头在财经周刊的头版头条张贴了道歉公文,承认是小道消息,新闻中的两方均是不实舆论的受害人。荣辉带头,一干媒体也纷纷道歉,炒了三天四夜的大戏正式落下帷幕,先前有多热闹,落幕后连水花都无迹可寻,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一贯金戈铁马落井下石的商界也一派太平,无人敢踩梅尔的雷区。
沈怀南猜对了许柏承在流言的高潮关头不闻不问的用意,故意让我们的热点取代国际大厦归属梅尔所持的热点,豪门已婚阔太和新晋商业俊杰的新闻,比一块地皮被谁拍下更值得趋之若鹜的关注,不闹大了,怎能驱散高墙外虎视眈眈要看许柏承栽跟头的不速之客。
或许这茫茫人世,千千万万的女人会爱恋许柏承,爱他皮囊,爱他睿智,爱他矜贵。
他那么好,又那么坏。
他过度冷血,麻木不仁,他待我尚有余情未了,可该利用、该垫脚时,践踏得也毫不手软。
许柏承七点钟从澜园赶赴华腾开会,我也驱车直奔海檀公寓。
出乎我意料的,开门的一个女人。
女人是宋幼卿。
她更惊讶,惊讶过后,浮现出错愕和不安。
她攥着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
沈怀南和我讲过什么,大约和宋幼卿也讲过相同的,公寓没有异性出入。
她是初次来,我亲耳证实她问沈怀南不带她回私人住处的原因,她质问时,我已来过海檀公寓多次,宋幼卿想必也意识到这点,反应才这么强烈。
我视线越过她,朝屋内梭巡着,卧室的红棕色木门虚掩,沈怀南从里面出来,穿着灰蓝条纹的居家服,拖鞋不是我上次见过的款式,是焦糖色绒毛的棉质拖鞋,在鞋架上还摆放了同款式的,尺码稍微小了一些,像女士的。
沈怀南听出我声音,才会在宋幼卿不知所措的关头迎出,沾染这蹚浑水,他止步在相距三米处的试衣镜,“许太太,你怎么来了。”
我一言未发,端详着他的衣着,又估摸时辰,八点钟,居家,一男一女,吧台的餐桌上有两份冒着热气的早餐。
我心下了然,沈怀南要吞宋氏了,他和宋幼卿的婚事也要尘埃落定了。
我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宋幼卿,“宋小姐也在啊。沈董昨天竞标失利,久闻宋小姐体贴贤惠,柏承都赞不绝口,你来安慰沈董吗。”
我拉上许柏承,宋幼卿脸色格外难堪,我没给她喘息的余地,“柏承委托我问候宋小姐,你在竞拍酒楼的洗手间搂抱亲吻他,他拒绝你时力气大了,是否伤到你。当然,他的言下之意,宋小姐往后最好避免和他冲动的肢体接触,他无心吃回头草,他喜爱干净的事物。”
宋幼卿勉强扯了扯嘴角,“是哪里得罪过许夫人,您屡次为难我。”
我挽着鬓角垂下的一缕发,“宋小姐多心了,得罪我的人,早就没资格在我对面开口同我讲话了。”
我怎样端详沈怀南,宋幼卿如法炮制又奉还我,她也端详着我,“许夫人,您来找怀南。”
我故作不懂,“沈董是我西码头的合伙人,我来找他,有不合适之处吗?”
我看向沈怀南,“莫非宋小姐是沈董的妻子?”
宋幼卿也随之看向他。
沈怀南目光深沉望着我,望了许久,他薄唇内吐出一句,“未婚妻。”
宋幼卿长出一口气,她以为沈怀南被当面撞上还会隐瞒,她对自己眷爱的男人没有丝毫的把握,他像剪断线的风筝,她能看到他飞往何处,看到他在头顶盘旋,看到他的颜色,他的样子,他所带来的悲欢,阴晴,唯独看不清他何时肯降落。
他触手生温,有她能体会到的温度,又遥不可及。
宋幼卿的疑心太重,太敏感,她开始怀疑了。直到此刻,沈怀南的坦诚,她心口悬着的巨石才踏实落地。
踏实吗。
再聪明的女人,总是在男人的演技上,迷失自己的判断。
沈怀南从容揽住宋幼卿肩膀,“许太太是为数不多知道我和幼卿关系的人,本想盛文稳定后再公布于众。”
我恍然大悟,“难怪柏承这般厌恶宋小姐,宋小姐一边拴着他,一边与沈董情投意合,你委实多情。”
沈怀南眯着眼,我堂而皇之对上他,“不是吗。沈董的胸怀海纳百川啊,宋小姐理应珍惜。”
宋幼卿咬着嘴唇,唇色一厘厘的苍白。
“你先回家。“沈怀南温柔拍着她脊背,“我有事和许太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