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理看了我一眼,“进。”
侍者探入半副身子,“沈律师在前台登记,要见林副总。”
徐经理不敢做主,他压低身询问我,“您见他吗。”
我眯着眼。
沈怀南又来江都了,他应该是看到我进入大厅,奈何当时分身乏术,没法堵截我,应付完同伴临时增加行程见我。
我说,“见。”
徐经理带着侍者离去。
我从茶桌前起身,走到屏风后,点燃香烟抽了几口,又剥开一颗樱花味的糖,祛除嘴里的烟味,不等整颗融化完,干脆吐在窗台上。
我掐算时间,差不多了。
我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天际是虚无的黄昏,雪色被灯火吞噬,一盏盏覆盖住。刹那间,城市释放出万种柔情,在柔情深处,一束沉落的似火的骄阳里,男人从电梯内走出,直奔这里而来,笔直俊拔的轮廓穿梭过光影,由远及近,停在我身后数米处,他静止良久,才迈入屏风。
我在一面更衣镜前,沈怀南也陷入境中。
他难得穿得如此冷峻,里里外外都毫无温情可言,他时而是明亮的,时而是晦暗的,时而真实可触,时而又遥不可及。我不眨眼盯着镜子,盯着他被镀了一重橙红色光芒的皮囊,这一重橙红色的光芒苟延残喘,在西边天际弥留,在它的尽头是轰隆而过的,愈演愈烈的乌云。
人世波涛汹涌,沈怀南伫立其中,与一片像弥漫着大雾混沌的格格不入,他如清风明月,如苍竹劲柏,无暇剔透,鲜亮分明。沈怀南根植入骨的洒脱和温润风度,轻而易举地撕下他的神秘面具,令人无法对他感到陌生,因为除了沈怀南,再无谁是这般风姿玉树,神圣而不可侵犯。
他的皮肉,他的毛孔,他浑身的所有的毛发,不论什么部位,不论是人人可见的坦荡的部位,还是在我脑海一闪又匆匆褪色到模糊的私密的部位,都充斥着最原始的吸引力,张力十足的情欲和艳色感。
沈怀南走向我,我凝望他,他也凝望我,视觉的交叉像隔着镜子,可我们什么阻碍都没有。
他伸出手,搂住我腰肢,滚烫的胸膛重叠在我脊背,他厮磨着,紧贴着,不肯分离。
他舔着我鬓角,在乌发下若隐若现的一块肌肤,“私会谁了。”
我挣扎着,表现出格外抗拒他,“沈律师的衣服上,一股子甜腻的女士香水,你是正餐吃得不过瘾,又憋着打野食解馋啊。”
我转过身,沈怀南眼中的我,此时风情又十分易碎,仿佛花瓣上的露珠,不能用力,不能攻击,否则便灰飞烟灭。
“哪来的正餐,始终不都是许太太一味菜吗。”
我冷笑,“我既然问你,自有我的用意和证据。”
沈怀南望着我,眉间的笑意微不可察,在淡淡的敛去。
“什么证据。”
我指尖戳点他心脏,“太直白,挺没意思的。什么开场辞大实话都我们女人来,你们男人没长嘴啊?”
我发梢不小心缠住他衣扣,越缠越紧,缠到解不开,我索性一揪,揪断。“沈律师亲口承认,你的生活里没有女人。”
沈怀南看着那半截脆弱无助的断发,还残留他扣眼处,“许太太来问罪,我正好也问一问。”
他二度揽住我,比刚才力道更猛,我们几乎胸部与胸部相碰,“你曾经告诉我,许柏承是林姝的毒品,那么沈怀南是林姝的什么。”
我拼尽全力一搪,搪开他的桎梏,又反扯住他手臂,扯向自己身前,咫尺之遥的空隙,“沈怀南是林姝的宠物。”
他闷笑,“能得到许太太的宠幸,我竟然不觉得宠物的身份是一种羞辱。”他笑容清朗,可清朗透着阴翳,“是许太太的宠物,不是许太太的男人,那你未免对我生活上的真假管得太宽了。”
我挨近他,“我们结盟时,我是已婚,你是单身,彼此心知肚明,中途发生变故,更要彼此坦白,不然捅出篓子,沈律师目前没能耐收场,我替你收场吗?别忘了,捍卫男人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沈律师的女人恐怕更不是。”
我似笑非笑闻着他脸上须后水的清香,“沈律师来江都是见什么重中之重的人物啊。”
他任由我鼻子嗅他的气味,也任由我的嘴唇似有若无蹭过他皮肤,他笑着反问,“许太太不是我重中之重的女人吗?”
我一边打量他,手指一边流连过他的身躯,流连过香槟色的立领衬衫,纯黑的呢子西裤和铁灰色的双排扣风衣,衬衣是细腻澄净的缎面,他面容也愈发显得白皙清隽,光泽惑人。
“来见我,可不值得沈律师隆重至此的装扮呢,还特意喷香水。”
外面街道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一剂映衬着雪色的雷电划过敞开,刮起凄厉的西北风,只一霎又恢复平静,不像会降下冰雹的极端天气。不过那一丝闪电却极其应景,掠过沈怀南和我的脸,他似玉面的魑魅,刺入我心间,刺穿我,再弥合。那样折磨着,又诡异到不可触摸,不可靠近。
他逆着灌入走廊、灌入房间的一阵风,更紧密,更猖狂逼近了我。我喘息的氧气,都有沈怀南的味道,惊心动魄的味道。
地板是深黄掺杂了红褐的漆料,灯光比闪电还苍白,映照在地板上,逸散出晦暗的光晕。
他抚摸我耳垂佩戴的蓝宝石耳环,深海一般的幽蓝,像一段至死方休的情事,“穿着衣裳算什么隆重,我哪天不打扮。”沈怀南含着我耳垂,连同耳环一起,“不穿衣裳的隆重,她可没这份运气观赏。暂时唯有许太太是幸运儿。”
081 我会记住的
我压根不相信沈怀南这句与宋幼卿撇清关系的暗示,宋幼卿不是贤良保守的女人,宋铂章将她设定为制衡许柏承的棋子,必然了解自己的女儿在男欢女爱上的奔放,如果许柏承打算用亲密行为来坐实他们的交往,她是不介意的,退一万步,她肯与不肯起码在理智上豁得出自己配合,宋铂章是确信这点的。一名女子,做戏尚且豁得出,她心爱的男人如此近在咫尺,如此触手可及,她怎会不春情动荡,反而对他清心寡欲呢?沈怀南要真正的拿下这道护身符,踩住这块通往宋氏集团董事长宝座的敲门砖,让宋幼卿愉悦满意,是他讨好她拉拢她的方式。
男人迷住女人,女人迷住男人,其本质都是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加持,缺一不可。没有肉体的迷住或者没有灵魂的迷住,是肤浅的,粗鄙的,不堪一击的。沈怀南当然清楚,一个期待功成名就之人,他所经历的社会法则,所面临的成年人的抉择,是包括对一种猎物的低头和牺牲去换取收服另一种猎物这一则选项。
我靠在他胸膛,嗓音柔情似水,小手隔着衣裳流连在他肌肉,千回百转,又依依不舍,定力不佳的男人非得被撩拨得燥热难耐,“沈律师还守身如玉呀。”我一指自己鼻尖,“为我吗?”
他抵出含住的耳垂和嫩白的耳垂上一枚宝蓝色耳环,“不然呢。”
我犹如一条毒蛇,在土地中沉睡了千年的毒蛇,啐出冰凉的信子,游移,徘徊,探入他领口,毫无阻碍的占有他,我手太寒,他不禁一抖,我更得意,眉开眼笑的牢牢扣在上面。沈怀南的肌肉紧实,体温烫得很,因此他接受不了我的体寒,他贲张勃发的肌肉像烧了一层炙热的膜,令所有挨近他的人都灰飞烟灭,他张开血盆大口,顷刻间,意图要征服他的,劝降他的,那些不怀好意的都荡然无存,稀里糊涂的沦为他的俘虏。
而他的炙热,在我冷冰冰的侵略下,仿若从天而降一盆水,浇灭了他,战胜了他。他深陷我的温度,时而似火,时而和我融为一体,没有热度。
“沈律师和宋幼卿这段地下情维持了多久。”
他耐人寻味,“自然不及许太太和许柏承长久。”
我端详他,“哦?三年,两年?”
他装出认真回忆的样子,“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