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1 / 1)

沈怀南拇指蹭过我嫣红的唇,将我均匀涂抹的口红一厘厘蹭掉,又用指腹烙印上去,烙印没有涂抹更均匀,可色彩混合着他濡湿的汗渍,稀释成淡淡水红,像自然的唇色,娇嫩撩人。

“没准许太太哪日就变成沈太太了呢。”电梯到达十三层楼,他俯身,含住我耳垂,我佩戴了珠饰,他舌尖一挑,牙齿碰到坚硬的耳环,传来的金属声刺激得我发抖,“我是头婚,许太太二婚,你不亏。许柏承的太太你不必肖想了,我的太太倒有可能。”

我戏谑凝视他,“沈律师好大的狗胆。”

沈怀南的脸散发着仿佛珍珠透明的光泽,无瑕疵的象牙一般的白皙,眉清目秀,带一丝玩世不恭的浅笑,沈怀南该是画上翩翩公子的风韵,于红尘俗世纤尘不染,他冷不丁的轻佻神态,倒成就了男人独有的风情。

我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迷迭香与依兰的气息,今日的沈怀南格外温柔,温柔得连香水都比平日独特。电梯门拉开的瞬间,我推开他,他也恰好后退,我和他相继走出,我回头眺望过道尽头的玻璃窗,雪色剔透却刺眼,在无垠的苍白之上,是一束火热的日光,它温度很凉,视觉冲击又很烫,沈怀南陷入其中,朦朦胧胧。

十四楼是顶层,只一家露天餐厅,名字很雅致:绿台阁。餐厅也应景,四周点缀着盆栽绿植,入目所及苍翠一片,我和阿季约在07号,挨着木石楼梯的一桌。海城境内我必须万般低调,许柏承现在风光无两,巴结他的比比皆是,不长眼的撞见我和陌生男人同桌再误解什么,卖顺水人情卖到许柏承那里,我就遭殃了。许柏承的度量很大,涉及我又很小,他认为我的一切是他亲手调教给予,我名义是许崇文的妻子,但自始至终都属于他,只属于他,不论身体,灵魂,情感,包括我的恨意,其他男人接近我无异于挑衅他,尤其阿季,他绝对不能暴露,一旦惹起许柏承的关注他下场会很惨,他帮我做过不少事,那些事的初衷是许柏承的对立面,况且阿季我一直用得上,不能被许柏承发觉拔除。

我落座靠桅杆的位置,阿季翻着菜单,“林小姐,您吃什么?”

我瞧了一眼他的打扮,一顶米白的鸭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四方宽大的墨镜,只露出厚实的嘴唇。阿季的手脚功夫十分过硬,普通保镖制服他很困难,他放倒几个保镖倒是轻而易举。

“甜点和牛肉羹。”

他打了个响指,对侍者报出三样菜品,侍者记录后去隔壁桌点餐,我循着他背影,视线也锁定在隔壁桌,08号。

沈怀南侧脸朝向07号桌西南方的座位,我能清晰窥见他紧致有型的下颌线,他西装的扣子解开,衬衫衣领也松了一颗纽扣,他对面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贵妇,穿着款式颜色非常考究,她摘下红鹿绒的皮手套,“沈律师,您久等。”

沈怀南主动斟了一杯茶,放在贵妇唾手可得的托盘内,“唐太太言重,男人等女人是规矩。”

唐太太掩唇笑,“听闻沈律师君子风度,百闻不如一见啊。”

沈怀南含笑问,“外面传言我君子风度吗。”

唐太太是上海人,操着上海的原腔,又极力讲普通话,“是的呀,海城未婚的青年才俊中,您与梅尔集团的长公子许柏承先生,外面可是赞不绝口的。”

沈怀南面不改色,指尖在装满糕点的瓷碟外缘摩挲着,“是吗。我竟然和大名鼎鼎的许董并称为君子,实在受之有愧。”

唐太太眉飞色舞,“有愧什么的呀,许先生有许先生的美誉,沈律师有沈律师的风雅。”

沈怀南笑不达眼底,凉薄又冷漠,对唐太太的恭维不置一词。

侍者推着餐车从一侧的扶梯上来,逐一摆放好,“您的菜齐了。”

我欠身,徘徊在视野开阔的08号,喝柠檬茶的动作骤然一顿,沈怀南的左侧还多出一个女人,与我年纪相仿,妆容极其妖冶,一股无所遁形的风尘气。

沈怀南环顾周围,没有禁烟的指示牌,他掏出烟盒,“唐太太,您介意吗。”

唐太太说,“不介意的,我家老唐也天天抽。”

他的烟瘾越发大了。

沈怀南抽出一支,衔在嘴角,用打火机点燃,“李璐,有什么话,我给你机会了,和唐太太谈谈。”

被称作李璐的女人在沈怀南的身侧垫着椅背,笑里藏刀,“我有心和唐太太聊,唐太太无心可怜我。云端上的人物自私惯了,玩腻就翻脸无情,怎知我们傍个靠山讨口饭的艰辛,既然赶尽杀绝,拉云端上的大人物一起陪葬,我也扬眉吐气。”

沈怀南往烟灰缸里掸了半截灰烬,“唐太太,您认识李璐吗。”

唐太太对沈怀南带来的女人很不屑,她们修炼得道,余光一扫,精准无误分辨女人的来历和圈子,是商界,政界,搞娱乐的,是大房,外室,或者吃青春短线的,逃不过她们的慧眼。尽管唐太太不屑,碍于沈怀南的面子,训练有素的假笑还是跃然于面孔,她没说认不认识,只官方道了一句,“李小姐好。”

阔太太阶层的交际法则泾渭分明,彼此先生是敌对,大多狭路相逢互不理睬,彼此先生是盟友,那么低半头的殷勤,高半头的慷慨,诸如沈怀南介绍的这种女人,没有高贵的婆家撑腰,即便是大明星,国际名模,见识遍了天之骄子、社会名流的她们眼中,也统统归为下九流的玩意儿,兴致好时聚会上当宠物消遣戏弄一番,正儿八经的应酬连陪逛街都不够格。可唐太太今天颇为反常,打过招呼后,她眼神时不时瞟着李璐,看似无意,实则在确认什么。

唐太太简短的场面话,李璐却意犹未尽,她反问,“唐太太,您不认识我了吗?您贵人多忘事,您常年不回家的老公,您还认识吗?”

沈怀南夹着烟的右手悬空在半米高的墙壁,任由一阵风吹散,“哦?莫非唐委员和李璐女士有渊源。”

李璐说,“何止渊源,唐海山养了我三年,唐太太带一拨人围堵我,我大出血痊愈后,落下终生不孕。”

沈怀南蹙眉,“是狠了点。但李女士,恕我直言,做有家室的男士的情人,你也算罪有应得。”

李璐摇晃着杯里的果汁,“我清楚自己罪有应得,因此当唐太太出现的一刻,她的所作所为我照单全收,我配合道德的审判和谴责,可我没义务承受唐太太的人身攻击,你可以和你的丈夫同归于尽,他是你婚姻不幸的罪魁祸首,你没资格用悖逆法律的方式处置我,唐太太,我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看我们谁是赢家。”

沈怀南喷吐着烟雾,“有伤残鉴定吗。”

李璐从坤包的夹层取出报告单,“子宫全摘除,中度伤残。”

沈怀南单手接住,他浏览着伤残数据,“不错。”他看向沉默的唐太太,“您是违法了。”

唐太太冷笑,“什么意思啊,沈律师。”

沈怀南随手捻灭烟蒂,他饮了一口茶,“唐太太,别这么大敌意,李璐女士找上我,要打官司,我带她前来见您,说不定您需要我从中调解。”

耐人寻味的语气,像调侃也像警示,总之,听了再不入耳,也抓不到他的错处。沈怀南是律师起家,无漏洞是他的本能,他不打算露马脚,任凭谁找茬他都能无懈可击。

唐太太不为所动,“恐怕找上沈律师的李璐,没这份胆量吧。”

沈怀南偏头,观赏远处的风景,上半身往后一仰,镇定自若吸着烟,李璐接茬说,“我没胆量,是唐太太你欺人太甚,唐海山又倒打一耙,所以我撼动不了你们。有沈律师保驾护航,我底气很足,唐家在这场官司上必输无疑。”

唐太太一言不发喝茶,餐桌的菜品冒着香气,可一筷子没动过。

气氛僵持了好一会儿,唐太太开口,“沈律师助纣为虐吗?”

“不。”沈怀南否认,“我是依法办事。唐太太打人致残,你的罪行比道德恶劣的李璐在刑法层面上更严重。”

唐太太看着他,“你别吓唬我,他勾引我老公,我还不能收拾贱人吗。”

沈怀南食指弯曲叩击着杯沿,清脆的声响在风声中漾开,“道德上你能,法律上你不能。唐太太,我以律师的专业角度提醒你,你的确无权。你动用暴力迫害李璐女士伤残,并通知海城所有律所,凡是替她打官司皆是与你为敌,唐太太的性质是社会凌霸与恶意伤人,你为此兑现的代价起码五年以上徒刑。李璐女士在唐海山回归家庭那一日起,退出了你们的生活,毫无保留配合妻子追回丈夫婚内所赠的财物,你也表示原谅丈夫,你们三方达成共识到此为止。第五天深夜,唐太太单方面推翻你们的共识,雇佣无业游民入室侮辱殴打拍摄裸照,而李璐女士在那五天内并未骚扰唐海山,代表唐太太是无因由的暴力行为,法律范畴她无罪,你是施害者,只凭这点,她能控告你,她委托我担任她的代理律师,唐太太夫妻将面临牢狱之灾。”沈怀南语毕,食指也停止叩击,他似笑非笑,“唐太太,您不妨和唐委员协商,是走法律流程,还是私了。”

唐太太紧紧地抓着桌布,一声不吭。

李璐拾起沈怀南的烟盒,也焚了一支,她下巴轻扬,“唐太太,我劝你私了,闹上法庭,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和唐海山在省里还混吗?他是上市公司发行审核委员会的委员,在证监会又吃得开,企业的申报,过会,他的一票至关重要,委员会年初推举他做副委员长,他在会里的级别高,干系着企业挂牌上市是否板上钉钉,我可听说有一些资质欠缺的公司,唐海山给开绿灯了,他任职副委员长期间,海城资产区间在五千万到四亿的上市公司比他未上任之前增长了三分之一,四亿以下资金储备的企业,股份对外发行不得低于25%,唐海山通过的上市企业有一半发行量低于22%,股份流进唐海山口袋,他是隐形股东,每年从各大企业聚敛的分红就千万,他的罪过不轻呢。”

原来唐海山是决定企业上市前过会的委员,手握实权,沈怀南借助李璐和唐太太的过节,最大化利用丑闻,胁迫唐海山出于保住职务的目的,给盛文上市通门路。盛文的资金储备和预计发行量达到上市标准不成问题,沈怀南精通经济法,他不会违背规则,何况他打官司得罪人多,盛文上市必然置于风口浪尖,他昔年得罪过的人会拿放大镜挑刺,拉他下神坛,我猜测该填上的纰漏沈怀南是做了万全之策的。他在这节骨眼联系唐海山,是防止许柏承出马使绊子,许柏承对沈怀南的戒备和查探在与日俱增,他假如渗透下去,严控盛文上市的过审环节,保不齐就黄了。

不过沈怀南的胃口委实不小,出乎我意料了,许柏承如今大势所趋,掌管两家资产雄厚的上市公司,沈怀南按捺不住急于制衡许柏承,继续放任他屠戮商场,要是接着吞掉几家企业,再搭上一群吃皇粮的人,层层保护伞撑在头顶,许柏承将越来越如鱼得水无往不胜,沈怀南未来和他真刀真枪的拼,注定一败涂地。可沈怀南不能败,万一败了,他意图拴牢我从而和我产生禁忌之情,以及他是私生子这两桩真相浮出水面的那天,许柏承会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