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1 / 1)

我醍醐灌顶,尹正梧向许崇文汇报了进展,我并未吩咐他提前通知家里,不过他通知了倒也省了我口舌,我接住茶杯,“我分内之事,崇文,你和我客气什么,我的一切全是你不计前嫌给予。”

许崇文也端起一杯茶,“谈不上不计前嫌。严格说,我从柏承手里抢夺了你,以柏承的性子,不是他奉献,而是我实打实明抢,我们的父子情分会更加恶化,所幸他主动,这笔账你会恨我,他也不会恨。”

我一怔,当即蹲在他面前,伏在许崇文腿间,“崇文,天地可鉴,你接纳我,又压下这桩陈年往事,赠予我股份,我得以向柏承交差,过富庶尊贵的日子,你有恩于我,我绝非是非不辨的女人。”

许崇文望了我很久,久到世间万物都静止,唯有大风过境摧垮树干的咔嚓声,他伸出手,“累了半宿,先坐下。”

我忐忑不安,在他一侧落座,“我借酒劲,向柏承坦白了。你掌握了我们有旧情。”

许崇文没有丝毫惊讶,“柏承说什么。”

我如实相告他,“他很冷静。也意料之中吧。”

“能坚持吗?”

我说,“柏承没责怪,我在中间进退两难,投靠你明哲保身,不是无可饶恕。”

许崇文花白的短发被穿堂而入的风掠过,“你保住自己,才好行事。他是不会责怪的。你若早坦白,他更不忍责怪你。无论他因何谅解你,他的不忍,他的残情,都是你游刃有余的砝码。”

“我知道的,崇文。”

他摇晃着杯口聚集的茶叶末,“你前几日提到的沈律师,考察怎样。”

我对上许崇文探究的眼眸,“我有意引荐沈怀南到梅尔的法务部,他是宋氏的特聘律师,宋铂章近期案子缠身,是他摆平的。假如他跳槽到梅尔,宋氏便岌岌可危。宋铂章如今有沈怀南镇场,陈芝麻烂谷子的账目都转危为安了,等宋氏缓过劲儿,咱们在宋幼卿最水深火热时弃之不顾,半点情面不讲,柏承也敬而远之,难保宋铂章不会记仇,他得空了,你可遭殃。”

许崇文拂了拂杯盖,“招安沈怀南,不是易如反掌。他如此得力,宋铂章支付他的必是不菲的数字。”

我拨弄着灯罩的流苏穗子,“崇文,你缺钱吗?你缺赚钱的门道吗?你不缺,你缺精兵良将,缺应对虎视眈眈之辈的铠甲。沈怀南的酬劳确实比寻常律师高不止一个层次,他的回报也是高效的,是他的同行望尘莫及的。宋铂章给得起价,你更给得起了。我观察过沈怀南在宋氏的业绩,宋氏危机指望他化险为夷,他也不负众望,你可曾发觉,宋幼卿一事平息得快准狠,柏承在推波助澜,营造自己被欺诈的舆论,冠以宋幼卿情感诈骗犯的帽子,你忌惮柏承,可你不得不承认柏承的高瞻远瞩,他在二十出头时就竭力拉拢媒体,十载间,媒体都卖他几分颜面,沈怀南能在许柏承的施压下,还一力反抗,镇克压倒性的流言围攻,推翻柏承的号令,可见招安了他,长远看柏承在梅尔便多一重劲敌,幼子回归,有沈怀南护航你也放心些。短浅看,斩宋铂章臂膀,不是金钱能衡量的战果,沈怀南在宋氏两月余,宋铂章产业的核心,宋世忱也不及沈怀南一目明了。你买通的不仅是盾牌、利器、更是会咬人的狗。”

许崇文舌头抵出一根茶叶丝,“听你分析,沈怀南的益处颇多。你招安他,盘算好久了吧。”

我说,“崇文,我是盘算挺多时日了。”

他描摹着杯壁的烫金线,“开宋铂章的双倍价格吗。”

我剥了一颗甘栗,喂到许崇文嘴边,“钱财收买不了沈怀南。招安他,宋铂章会得到消息,我们开两倍,他开三倍,争执不下伤了表面的和气,也难有定论,还会养得沈怀南骄纵,往后的薪酬,他贪得无厌,你不好驾驭。”

他含住栗仁,“你想如何。”

“给百分之零点八的股份,当小股东。参与企业管理,决策的投票,用实权换取他的死心塌地。”

许崇文愣住,“小股东。”

“百分之零点八的股权,在梅尔董事局充其量是倒数三四,年底分红不过百万,名头好听,所谓的实权,不及你我十分之一,但梅尔的兴衰,梅尔的效益,与他息息相关,他会不由自主为梅尔注入活力,注入他全部的精力,宋铂章重用他,可没有给过股份,他是打工仔,一个深谋远虑的智者,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决不沉湎于打工仔而止步,他感兴趣的,真正能套牢他的,激起他欲望的诱饵,是管制打工仔,在企业中做将军发光发热。你是他的伯乐,他自当甘为千里马来偿还你的知人善任。”

任我说得天花乱坠,许崇文仍旧认为不妥,“沈怀南的实力不俗,又得宋铂章赏识,按说他肯投诚,我们百利无一害,我一向要知根知底,才委以重任,贸然在董事局谋职务,他能被你策反,也能倒戈再次开高价的雇主,他在管理层,像一枚定时炸弹,我们不知道什么时辰他便失控,引发不可逆转的波折。”

许崇文否定了我的盘算。

可对沈怀南而言,他索要股东的席位是我们交易条件,不满足他的条件,纵然我搭上自己,他也未必会如我所愿,为我的前程出谋划策。

“崇文,我会尽力思虑周全的。不过股份制约沈怀南,使他效忠于我,是我最好的方案。柏承熟知梅尔的来龙去脉,幼子想站稳脚跟太困难。以程世洵举例,年初他与柏承厮杀得刀光剑影,我们骗他出售股份,我又逼近他的第二股东宝座,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没资格挑衅你,也斗不败柏承,幼子无根基,没准就当枪了。长幼之战像鹬蚌相争,坐收渔利的多半是旁观的渔翁。程世洵要杀出重围已然是天方夜谭。用糖衣炮弹站队幼子向柏承泄私愤,幼子不招揽他,又树一敌,招揽他,他什么歪门邪道都敢使。我们自己人来做枢纽,意义大不一样。长子对幼子赶尽杀绝,沈怀南就匡扶幼子;幼子得人心,对长子痛下黑手,沈怀南就加以敲打。你想要两相平衡的局面,你我在明处操纵,公然偏向谁都不适合。嫉妒作祟,手足相残会愈演愈烈。我们先部署棋子,为他日二子的剑拔弩张做铺垫,沈怀南现在入驻梅尔,柏承不会多想,再迟些,你寻觅幼子的风声四起,他会戒备所有当权一派,特别是新任。”

许崇文深意十足看了我一眼,“你低估柏承了,他并非戒备时局的变化,他无时无刻在戒备当权一派。空降股东到董事局,由我来操作,柏承能放过沈怀南吗,就像我的心腹崇恩平,他折腾崇恩平还少吗。由你来操作公布,柏承手中都没股份,你是他名义上的继母,你没有为他争取权益,却给在梅尔师出无名的律师,当心他迁怒你。今夜他不责怪,不要侥幸以为你危及他利益的事他都不责怪。”

我缄默着。

他放下茶杯,“杜国贺打来电话,他称赞你临危不乱,温言软语给了傅彪下马威,料理了他二人的矛盾,梅尔宏发之前从无交集,宏发的综合实力相当可以,在蒲城独当一面。他与夫人会小住数日,与梅尔谈合作。你和她夫人有来往吗。”

苦茶入喉,我也食之无味,“女人圈就这么大,美容打牌,结伴购买首饰,组局过四五次。”

许崇文看着我,“点头之交。”

我笑说,“比点头之交再深交些。”

他站起,“我放权给你,宏发给出的利润合适,你掂量着签。”

我也紧随其后站起,“我与杜国贺共同商议吗?”

他慢条斯理拆着睡袍的缎带,“利润的分成比,杜国贺电话中弦外之音,数额上他已经有谱了,你和杜太太有私交,你们代劳签署,具体的比例,我听尹正梧讲你温习了梅尔市场部合作本土企业的利润分布图,我相信你会交出很优秀的答卷。”

许崇文防了一手,杜国贺因我给足他面子而上赶着梅尔谈合作,由头未免差强人意,他来自蒲城,蒲城是本省仅次于海城的经济大市,商界网也错综复杂,商人们阳奉阴违,明枪暗箭,激烈度不逊色海城。杜国贺大约说了价位,价位很诱人,许崇文不甘心舍掉又顾虑重重,才顺水推舟把两家的夫人推上台。

杜国贺能欣然应允,他肯定不是居心叵测,他真要算计许崇文,我签字的分量不够,得坑许崇文亲手签,不然离婚就能甩锅,商人规避风险的办法多如牛毛,杜国贺此番和傅彪大打出手,他回蒲城会被处处为难,他在海城寻个避风港,既要比傅彪厉害,又要和傅彪结怨,许崇文是当仁不让的首选。

他在楼梯口又问,“你订购了去阑城的车票是吗。”

“是。”

他不解,“做什么。”

“你寻子辛苦,又陷入僵局,你秘书告诉我,你在阑城往返海城的路上还犯了心悸。你住院那阵,我快被股东们大卸八块了,我胆子小,苦差事我来坐做。再者你隔三差五的在外地耽搁,柏承要生疑了,你很少下榻阑城的。”

许崇文面色凝重,“我在阑城办事期间,他暗查我了吗。”

“朱秘书是他的人,人事部的张经理知晓你实际的去处,朱秘书被调遣到人事部做二把手,部门内的主管互通口风,不是职场的潜规则吗。”

针对此事许崇文感到不可思议,“是他的人吗?”

我也故作愕然,“你才知道吗。”

“我只是看她不像。”他转过身,“难道柏承同时安插了你们两人吗。”

我否认,“我们没有接触。是分开的。一旦谁败露,另一人能幸存,柏承顾忌我们会全军覆没,是瞒着彼此的。朱秘书不清楚我的背景,我是机缘巧合才撞破她和柏承会面。”

许崇文沉思着。

我窥伺着他的表情,“朱秘书算不上美貌,各方面不出挑,却深谙男人的嗜好,能对症下药,她是经过训练的。崇文,朱秘书被你调到人事部,她不接手你日常的事务,你且留着她,别打草惊蛇。总强过柏承一计不成,再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