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1 / 1)

“朱秘书对许崇文的引诱是单刀直入的,她有后台。她不是你的人,那么她一定是你对垒阵营的人。”

我嗅着他身体散发的气味,烟草与浓茶混合,夹杂着雨水中类似鱼腥草的特殊气味。

许柏承在我耳畔说,“对垒阵营。梅尔与我水火不容的,是程世洵,其余人,不足为惧。”

我缓缓掀起低垂的眼睑,眼底一片清明。

朱秘书是沈怀南的细作,暂时只我和阿季清楚。

我现阶段不打算揭开朱秘书的面纱。

确切说,她尚且有用。

作为沈怀南的死士,她冒险置于许家男人的覆巢之下,虽竭尽所能巴结许崇文,可许柏承看她不顺眼,不是他战壕里的女人他不会放任她纠缠许崇文分食我的宠爱,变成第二个林姝,驱逐她是早晚而已。沈怀南明知朱秘书要面对血雨腥风,面对许柏承的刁难,他照样未怜香惜玉,果断实施自己的棋路,朱秘书在梅尔越艰难,她就越动摇,越绝望。沈怀南迫切要进驻梅尔,我伺机扶持他达成心愿后,朱秘书算是我掣肘他的砝码,她想必了解他不少的玄机,是他阴谋的见证人,我稍加挑拨,再许诺她利益,保不齐她就改换主子了。她这件砝码能胁迫沈怀南永远臣服我,听命我,休想因自己逐渐壮大的势力而摆脱我,反噬我。

且不论朱秘书的用处,当下的局势我必须蛊惑沈怀南,万般柔情蜜意吸引他,腐蚀他,迷倒他。我必须正面的攻击他,而非反面的激怒他。

一对盟友在结盟途中的分崩离析,大多因不和谐的导火索浮出水面。

沈怀南费尽心机才顺利安插耳目进梅尔内部,朱秘书在这盘棋上的运用价值俨然随着她调位而缩减,沈怀南出于无奈登上我这艘船,我揭开朱秘书的来历,无异于向幕后黑手沈怀南宣告他露馅了,我并无信心压住他,他的手段比我高明多了,我打破他的机密,对他给自己筑起屏障一事不留余地,逞一时之快的下场,必然让他认定后续接触中我会加倍防范他,我们很难齐心协力。

因此许柏承怀疑朱秘书是程世洵的细作,我便由他去。

我低声呢喃着,“程世洵被许崇文打压,股权都丢了一少半,他算什么对手啊。”我哀求着他,“你先可怜我吧,我不想和许崇文在一栋房子里过夜。”

许柏承唇埋入我头顶,喷出湿热的气息,“小孩子脾气。”

我四肢紧绷着,许柏承察觉到我的抗拒,对这栋束缚我的房子,对房子里年老的男人的抗拒,他亲吻着我,用亲吻软化我的抵触,“好了,上楼吧。”

我刚止住的哭声又卷土重来,“我不。”

酒气被雨水浇褪了大半,他担心我冻着,脱下西装披在我淋湿的衣服外,“林姝,你乖点。”

他声音严肃,我固执不听,“柏承,我想回澜园。”

我惨兮兮望着他,“回澜园好不好。”

他神色又冷冽了些许,“林姝,我再说一遍,上楼。”

我泪眼汪汪,委屈控诉他,“你每次都这样。每次不管我是喜是悲,是死是活,你只顾自己,顾自己的名利,顾自己的安危,顾自己的退路。我呢?你把我关进地狱里,我逃不掉,我又融入不了它。我排斥它,憎恨它,又不得不笑脸相迎它。”

我拼命地揪着他衣领,誓不罢休,他崭新整洁的衬衣被我揪出一道道狰狞的褶痕,“许崇文很恐怖,他威胁我,那种胜似杀掉我的威胁,他允许我自己选,可答案是心照不宣的,如果我选错他会毁掉我,也毁掉你,他可以撕破脸,他可以让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颤抖着,像受到天大的惊吓,无助又崩溃颤抖着,蜷缩在他怀中,“柏承,你要原谅我,你要真心原谅我,你不要敷衍我,不要抛弃我。我在景河的日日夜夜,在这段婚姻里的每分每秒都胆战心慌,我不能错半步,许崇文他调查了,他调查了我,我好怕,我怕你失望,怕你怪我无能,怕你为自保舍弃我,怕你们都选择牺牲我保全许家的名誉。”

我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陌生又眷恋的,“男人逢场作戏,图功成名就,图笑脸相迎,女人呢。我图什么,柏承,你告诉我,我图什么。”我哽咽着,“我图你一如既往待我,图我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图长久拥有你,图你心满意足。你从不关心我度日如年,我哭诉你便哄一哄我,我绝口不提你便装不知情,我讨厌宋幼卿,我讨厌所有能堂堂正正说自己爱许柏承的女人,我讨厌她们取代我,我讨厌束手无策的痛苦。”

我抹了一把眼泪,“我偏要拆散你的姻缘,你乐此不疲撮合自己,我就乐不思蜀搅黄你。”

许柏承原本深沉的面孔,突然皲裂出一丝笑容,他擦拭着我的泪痕,“乱用成语。”

我大哭。

他吻住我发出哭叫的嘴唇。

许柏承吻了我好一会儿才放开,我大口呼吸着。

雨夜多情,风也感伤,大抵我的悲怨触动了许柏承,他揽住我腰肢的手背泛着幽冷的白光,有青色血管浮起,他用力了,在忍耐着什么。

司机发动引擎碾过一汪深陷的水坑,轮胎在泥泞里蠕动,我两条腿悬在车门外,他扶着我站好,“他知道归知道,在他眼皮底下,不能变本加厉。”

我瑟缩着,定格在水渍流淌的砖石上。

许柏承隔窗与我相视,他口型阖动,“听话。林姝。”

我追了两步,他瞬间蹙眉,不满我的任性,我刹那不敢再追了。

汽车驶过街口加速,被从天而降的暴风骤雨所吞噬。

我一动不动杵在庭院里,乌云遮蔽住天空,也遮蔽住树冠后的路灯,微弱的光芒被击散,许柏承在无边的黑夜中杳无踪影。

我兀自发笑,这场醉酒还真不枉费。

我输了密码解锁,走入别墅玄关,鞋架旁的米色护墙板绽开一束昏黄的光线,从客厅倾斜洒进的,我本能望向某一处静悄悄的灯源。

风雨大作,那盏紧靠落地窗的台灯也随之忽明忽暗,绸布灯罩被飞溅进客厅的雨点打湿,茶几铺开的纸张簌簌飞扬着,其中一张刮到我脚下,我低头看,一幅水墨丹青,画得极简,十几笔落成,是毛色艳丽的水鸳鸯。

鸳鸯传神,在湖泊的中央栩栩如生,许崇文画技卓绝海城是人尽皆知的,曾有外省富商开价重金求他一幅墨宝,八仙贺寿图,无关奉承,无关谄媚,只仰慕他画作。许崇文在文化底蕴上不是庸俗的土大款,他的涵养与熏陶堪称风雅,连自幼苦读金融商贸与文艺不沾边的许柏承,他所遗传到的天赋随随便便也能碾压常人。

我捡起画纸,抖落上面的拂尘,走向穿着睡袍泡茶的许崇文,他头发湿哒哒的,刚洗过澡,溢出沐浴露的清香,是我常用的那款香型,“你偷我沐浴露了?”

许崇文哭笑不得,“你这妮子。”

我像小狗嗅着他,“你果真偷用,你要赔我。”

他问,“赔什么。”

我狮子大开口,“一套珠宝,要最贵的。”

许崇文指了指我拎着的画,“撂下,我答应你。”

我将画纸摆在眼下观赏着,“你今晚兴致好?”

许崇文用竹镊子夹着杯具,在清水里涮洗,“心情是不错。”

我拿一方玉虎的镇纸压住画的边缘,“在书房作画清静,你在客厅画,外面电闪雷鸣,不分心吗?”

“有喜事我高兴。分不分心不要紧。”许崇文将斟满茶水的搪瓷杯放在我唾手可得的位置,“林姝,我得知你大功告成,特意等你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