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1 / 1)

我手里的高脚杯空了一次又一次,我重返酒桌去斟酒的工夫,就在四四方方的桌尾处,和不露声色走来的沈怀南狭路相逢。当然,所谓的狭路相逢得益于我的眼力,我的谋算,诚如沈怀南暗中观察我,我也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和去留,瞅准时机落单,再落入他试图捕猎我的圈套中。

他分明为我而来,也分明看透我守株待兔的诡计,可交错之际,他目不斜视,从我身边走过,并未停留,直到他朝着另外的方向快要彻底远去时,我一把拽住他的皮带扣。

沈怀南脚步一停。

他像是故作冷漠,又像是的确冷漠,他本就一朵高岭雪莲,与这红尘俗世的污浊与放荡格格不入,他的皮囊如此干净,如此不染纤尘,我恶趣味想象过,不止我,大抵所有接触过他的女人都想象过,沈怀南在床笫之欢时,是怎样的模样。

激情,狂野,坍塌。

恣意,龌龊,赤裸。

它们都不沾沈怀南的边。

它们都似乎会污染他的干净,他的斯文,他的温润。

“许太太有事吗。”

我吩咐了尹正梧,酒桌摆放得偏僻,此刻四下正无人,我踮起脚,醉醺醺挨近他,他纹丝不动。

我在他嘴角嗅着,贪婪嗅着,“你喝红酒了。和我喝的牌子一样吗。”我伸出舌尖,舔着他残留的酒渍,他很注重卫生整洁,他的下半张脸没有酒渍的污痕,只淡淡酒香,那香味蛊惑着我深入,一如我蛊惑他,蛊惑着他卸掉理智,卸掉他的滴水不漏,迫不及待迎合我,来围堵我,“我们真有缘分,沈律师。”

他喜怒不定,“好玩吗?”

我含着自己手指,双眼迷离,“玩什么。沈律师,玩你吗?”

我像没骨头似的撞进他怀里,我环着他腰身,“你想我什么方式玩你。情趣的,原始的,逆来顺受的,火辣四射的。”

他不曾推拒我,只垂眸,他分辨着我的一寸寸,隐匿在面容后的虚情假意,“逆来顺受,听上去不赖。”

我露着两颗雪白的糯米小牙,“你舍得吗。”

沈怀南动作极其温和撩开我额头遮挡的碎发,“为什么不舍得。”

“因为我要跪着啊,跪在床上,趴着,撅着,吊着,求着你。”

他似笑非笑,“你会求我吗?”

我下巴抵在他肩头,挨着他耳畔轻声说,“女人自然会哭泣着尖叫着求男人啊。沈律师没经验吗?”我掌心在他身体游走,隔着不厚不薄的衣服,放肆的,急促的,又杂乱无章。

沈怀南任由我抚摸他,充满情意却生疏的抚摸,男女之事我委实不算娴熟,我的娴熟只针对许柏承,我被他保护在澜园,犹如在囚牢中度日,我只爱过他,也只恨过他,他是我唯一贪恋痴癫的男人。

沈怀南感受着我的掌温,“经验倒是有,像许太太这样,按捺不住狩猎过程的寂寞,过分贪婪,妄图用自己拴住无数男人的女人,我确实没遇到。”

我紧紧地拥抱他,四周的灯影太迷幻,一帧帧跳跃着,闪烁着,像是把我融入了他,将两具身躯揉碎混合,那么缠绵又亲密,“我妄图拴住谁了。傅彪吗?”

43想毁掉你

我打着酒嗝儿,呛鼻的酒气扑面而来,沈怀南蹙眉,他略偏头,躲避流窜在空气中的浓郁气味,“许太太可否清楚自己的身份。适宜什么,不适宜什么。”

我醉醺醺,满面的桃红,人也站不稳,颤颤巍巍贴着他,他体温烫得很,像一樽寒冬腊月时分焚着的火炉,火苗一跃三尺,炙烤着我叠合在他胸膛的五脏六腑,“我清楚啊。”

他语气不咸不淡,“一位顶级私企执行官的正室夫人,明目张胆和心怀不轨的男人在休息室公然调情。许太太要庆幸方才进去的人是我,若是某位落井下石的不相干的同僚,许太太苦心经营一年的贤妻名声,会不堪一击。”

沈怀南的质问把他烦躁根源不打自招,如我所料,他已然对号入座在情人的位置,男子本性的占有欲,蛰伏的好胜心因我的不受控而蠢蠢作祟,“沈律师何必冠冕堂皇训诫我,你既知我身份特殊,不也照样掉入我的陷阱吗。”我媚眼如丝,“你不了解我性子吗?胆大妄为,不守规章,浑身的臭毛病。”

他盯着我水润的朱唇,“许太太对自己的认知很客观。”

我唉声叹气,“我如同祭坛上的祭品,许柏承献祭给许崇文,许崇文献祭给他扶持幼子遏制长子的大计,沈律师暗中调查过许崇文,他最大的隐私你一清二楚,他不能人道,更无生育的功能了,他虽是男人的胚子,实际是废人的里子。我身为妻子,连基本的取悦丈夫、生儿育女维系婚姻和谐都无从下手,谈何夫妻情深。好在他们这样的男人重欲重利,无欲就无情。我在许家求生不算穷途末路,我能谋求从利益的方方面面来捍卫自己的地位,譬如掺和父子无间道,譬如甘当献祭品明哲保身,当一个双面间谍。说来,沈律师是唯一揭穿我贪心真面目的男人。你晓得我的怨憎,我的软肋,我也晓得你的仇恨,你的企图,珠联璧合是正理。你管我和谁调情干什么。”

“我稍有不慎,许太太便勾搭了宋世忱,演绎了一出豪门家族的大风波,我不管你,许太太不一定还过火到什么地步。”

他轻抚我眉尾下方的泪痣,只轻抚了几秒,便收回手,“我陪许太太调情,你犹嫌不够,你评价自己真面目是贪心,十分中肯。”

我伸出嫣红的小舌头,舔舐他下颌处滋长出的青色胡茬,“沈律师,我身不由己,许柏承不悔婚,崇文旁敲侧击提醒我,他同样不希望宋幼卿嫁进许家,你不出谋划策,我自己又势单力薄,崇文当甩手掌柜,我不求援于宋世忱,我哪有道行孤军奋战。沈律师作为我的新晋情人,你不心疼我,不倾尽所有辅助我,还秋后算账责备我。”

沈怀南眼眸倒映着我楚楚可怜的柔弱,他眼眸越是漆黑,我的柔弱越是娇嫩,他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无比怜惜擦拭我眼角的濡湿,温声细语,“许太太这副模样,当真惹人怜爱。”

我侧过脸,靠向他摊开的手掌,他顺势包裹住我娇小的轮廓,“沈律师怜爱吗?”

他梭巡我黏着他的身体,像藤蔓一样死缠,像针管一样深入,“如果不怜爱,我会任由许太太演戏吗。”

我没好气捶打他脊背,“谁演戏了,我是真情流露。”

他淡淡嗯,“你说是就是。”

我心满意足发笑,唇距离沈怀南的唇只零点零一毫米,上下阖动时几乎触碰到彼此,“傅彪举报梅尔的税务问题,有两千三百万是下落不明的无头账目。他一击制敌,掐住了崇文纵横商场的把柄,沈律师同商人打交道,你最理解税务纰漏的棘手了。海城班子大改选,正是上任三把火,逮着自投罗网的能善罢甘休吗。崇文急于平息事态,我记得在江都向沈律师念过一句诗,如今是舍身取义的时候了。”

沈怀南用手指梳理着我身前散乱的乌发,“本来傅彪对许太太,是一时兴起占便宜。占得上便占,占不成便放弃,他犯不着和许崇文结仇怨,看似女人是导火索,其实倘若许崇文不暗算他,傅彪是很精明之人,他通达人情世故,也擅于化敌为友,况且他们没必要为敌。傅彪被许崇文诓来海城,诓之前承诺了宏图霸业,傅彪对付宋氏,许崇文拉他上正轨,这笔交易非常划算,各有亏损各有收益。傅彪是老江湖,他的生性粗犷沉不住气,向道上放出话,自己搭上了海城首富,却被欺诈空手而归,他在蒲城还混吗。”

沈怀南将一撮松垮的发丝挽到我耳后,“许崇文不遵守诺言,傅彪当然要泄愤,他在百达丽骚扰许太太,是膈应许崇文找回点颜面,折返蒲城好歹不难堪,许太太忍一忍,这事就解决了,你以为他非要侮辱许太太不可吗。动手动脚许崇文念及自己有错在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绿帽子坐实到许家的头上,许崇文是断断不容的。傅彪也深知,蒲城海城同省,海城的商界龙头指名道姓折腾他,他日子不好过,他无心更进一步亵渎你。可偏偏许柏承挑起纠纷,大庭广众下撅了傅彪的脸面。百达丽是娱乐会所,傅彪主营的实体业务就是情色产业,他没杠过许柏承的震慑,潦倒败下阵,风声传到蒲城,他必须向梅尔发难示威,为自己正名,他并未被后生晚辈折服。”

他一席话,把那晚挺身救我的许柏承,泼得又黑又阴,我眯着眼,“你什么意思。”

“许柏承何其睿智,又何其慎重。他即便不出马解围,许太太会吃亏吗?你不是懦弱的女人,你打击宋幼卿果断又狠辣,不惜狡兔三窟的戏码,赌注许柏承二择一,他会割舍被流言所击垮的无用的宋幼卿,选择去缓和尚有利用价值的你。傅彪酒后骚扰,你虽然顾虑当场闹大有损自己和许家的清誉,可坐以待毙不是许太太的行事风格,许柏承是这世上最看透你的男人,他为何多此一举蹚浑水,将舆论直指高潮。”

我感觉到恶寒,从骨到皮,从血到肉,形容不出的恶寒。

沈怀南轻笑,“许崇文不曾追究此事,是他运筹帷幄下的一大败笔。导致许柏承扼住漏洞,顺藤摸瓜彻底确定了你归顺他父亲。续弦和长子在外生出绯闻,树敌傅彪危害梅尔,恶劣的影响他不闻不问不斥责,宠爱你丝毫不打骂,许柏承不疑心才是中魔了。他只是不明朗你归顺的原因和目的,毕竟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归顺自己厌弃的、囚禁自由的,封死自己未来的男人。你也许万不得已自保,也许是保住许柏承父子表面的和平,你本意仍旧为许柏承而周全,这是他犹疑却又不戳破的缘故。”

我朦胧的酒意瞬间全无。

沈怀南薄唇浅啄着我耳鼓,“他最近对你很好,是不是。许太太也怀疑,他为什么这么好。他要卸下你的戒备,诱使你卸下演技,挖出你是另有苦衷,还是真心叛变。”

我四肢都僵硬住。

沈怀南无动于衷,他看着我,也安抚着我,“别慌。不是有我吗。”

好半晌,我沙哑问,“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