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投向越发不耐烦的傅彪,“傅老板。我近期替宋氏解决了一桩棘手的商务纠纷,甲方是蒲城人士,和您略有渊源,他泄露您在海城要安营扎寨,投资娱乐会所的产业,和梅尔许柏承旗下的会馆打擂台,可有此事。”
傅彪一听蒲城的同僚泄露了自己进军海城的企图,他不由眉头一蹙,“谁。”
沈怀南不紧不慢端起茶桌一杯冷却的水,他没喝,只转动着杯壁,观摩水面荡漾的涟漪,“恕我不便相告,我们是签订了保密协议的。”
傅彪勃然大怒,“那你他妈的和老子废什么屁话!老子赏你脸了?”
沈怀南泼了杯中的清水,他指腹摩挲着陶瓷杯镌刻的青丝花纹,“傅老板何必翻脸。我既然坦白你被同僚出卖,便有心献上良策,襄助您化险为夷。”
傅彪不屑一顾,他坐在沙发大口的吸烟,“在蒲城,没人敢算计我。”
江湖中人最看不起耍嘴皮子的文弱书生,这些光鲜亮丽又手无寸铁的男人,在他们的概念里,无用且狡猾,他们若是恶狼,这些人就是白狐。
恶狼勇猛,白狐诡谲,井水不犯河水,假设井水自不量力要犯河水,恶狼根本不管白狐的目的,在白狐还未来得及出手时,恶狼的獠牙就啖住了白狐的咽喉。
“傅老板的地盘在黑市,黑市屡屡犯禁,被上面当作政绩开刀,一个深谋远虑的军师是傅老板从泥泞中半点不脏脱身的关键。旁人不敢算计,不代表算计不了。”沈怀南玩腻了杯子,他随手撂在茶几,“我不妨明示傅老板,许柏承喂了此人天大的好处,您在蒲城种种买卖,他已揭露了冰山一角。”
傅彪盛气凌人的阵仗锐减了几分,他默不作声抽着雪茄,浓郁的白雾吞噬了他,他脸色是阴晴难辨。
男人的精虫,在某种环境下,存活率只一分钟。
一分钟足矣验证女人的价值。
验证女人在男人欲念风暴中的价值。
尤其适用社会阶级高的男人。
他们擅长止损,冷静分析和自我催眠。
当一件更致命的,或是更具有诱惑力的事出现,他们对先前没得到的便不过于执着了。
傅彪果然心不在焉的终止了和我调情。
“许柏承的道行,傅老板是领教过的。据我所知,许崇文都未必能管制他的长子。”沈怀南将矛头丢向我,“许太太是许家的女眷,您觉得呢?”
我无辜又天真,“我觉得沈律师挑拨离间了。”
沈怀南又望向闷声不语的傅彪,“久闻许太太冰雪聪明,可妇道人家终归不懂场面的规矩,广寒宫应该没有给傅老板回应,许柏承的场子在海城独大,傅老板的阵营里又出奸细,是必败无疑的。您与梅尔闹得越不愉快,您的后果越危险。当务之急是拿下广寒宫的支援。”
傅彪抬起头,和沈怀南对视,“你知道我的意向是广寒宫。”
“不错。我知道。”
“广寒宫是后起之秀,才营业不久,和许柏承的会所平分春色了,广寒宫的老板又轻易不在明处,我寻求广寒宫的支援,苦于没门路。”
沈怀南笑得高深莫测,“兴许,我能牵个线呢。”
傅彪面色深沉叼着烟,在那思量着利害,“我只能投资六百万。海城近来诸多的风波因我而起,我和许崇文也势同水火,万一行不通,我不能赔太狠。”
沈怀南非常干脆,“没问题。”
傅彪诧异,“广寒宫的档次,六百万投资,它能入眼吗。”
“这取决于我的调和,无须傅老板担忧。”
雪茄从傅彪口中掉落在膝上,他立马拾起,熄灭在烟灰缸,“沈律师挺有把握。”
傅彪是知晓沈怀南在律政界的大名和手段的,与各类的大小商人也交情匪浅,广寒宫老板卖他面子不难,沈怀南应承下,基本是无往不胜。
他整个人明显放轻松了。
不打不相识后,还同沈怀南兴致十足闲谈着。
“傅老板在百达丽与许太太有些误会。我听闻您醉酒稀里糊涂冲撞了会友的许太太,适逢许董的长公子也在场,待傅老板颇有敌意,我很好奇是什么缘故令许太太短短数日,便改头换面了。”
傅彪探究的视线从沈怀南脸上移到我脸上。
沈怀南也旋即凝视我,“是替蓄谋出马扳回一城的丈夫打掩护吗。”
我不慌不忙,“傅老板是盛世的枭雄,哪个女人不仰慕枭雄呢。”
“哦?”他慢条斯理卷着袖绾,“许太太怎么在百达丽那晚不仰慕呢。”
我说,“众目睽睽,柏承也在百达丽,已婚女人的仰慕,怎能不加掩饰呢。”
沈怀南对我的虚与委蛇了无波澜,只眼底一股暗流涌动,是一股肃杀的,隐忍的,宣泄的暗流。
这时一个保安在外面叩门,“夫人,要开席了。”
傅彪将只燃烧了三分之一的雪茄扔出窗子,不留半分蛛丝马迹在许崇文的范围内,他起身,对沈怀南说,“沈律师,我们改日联络。”
傅彪又转向我,他没说只言片语,只使了个眼色。
到底是垂涎的女人,险些吃到嘴里,就此罢休不免遗憾。
我一笑,“傅老板还要住上几日。”
他回答,“也许小住三五日。”
我了然于心,他也不多言。
傅彪走出休息室后,沈怀南面无表情望了我一眼,他迈入空寂的过道,一盏盏白炽灯悬挂于他头顶,明亮扑朔着,他踏着刺目的白扬长而去。
他颀长的背影投射在我瞳仁,越来越窄,越来越缥缈,直至消失于过道的尽头。
我唇边噙着一丝笑。
我命令值岗巡逻的保安,“锁门,除了崇文,不允其他人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