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为难我。
傅彪一直筹备转型正规的商企,他自然不会没完没了,谁知来日能搭上哪方的合作,太跋扈会导致业内对他敬而远之,杜董事长退让了,他也作罢。
我上蹿下跳办妥了后续,杜董事长和傅彪的矛盾也由高潮趋于平缓,大约都吵累了,杜董事长拂袖而去,傅彪的爪牙也松开对杜董事长保镖的桎梏,两方一前一后折返酒店,我扮作筋疲力尽,在台阶上喘息着,余光却梭巡着四面八方的角落,我窥伺到在一众豪车中最不起眼的奥迪,86位数的车牌号我早就牢记于心。
车熄了火,大灯也灭着,安安静静的,如同没主人在上面。
我别开头,司机搀扶我直起腰,“沈怀南进宴厅了吗。”
司机使了个眼色,保安走上前,“许夫人。”
司机复述了一遍原话,保安向同事查询后说,“沈律师十八分钟前已签到,但人不在宴厅内候场。估计又回酒店了。”
我笑了,“沈律师的座位,挨着谁。”
“是梅尔的客户部经理统筹的。我不了解具体。”
我对司机说,“让尹经理来一趟。”
“您自己行吗?”
我装模作样揉着脚踝,“被杜董事长一推,是崴了下,能撑住,你速去速回。”
司机急忙撇下我,争分夺秒去寻找尹正梧,尹正梧匆匆赶到汇合时,那辆奥迪车还像静止一般无动静。
尹正梧毕恭毕敬,“夫人?”
“你去做两件事,其一,将沈怀南的座位调到距离许崇文最远,其二,将傅彪房里的录像调出,拷贝双份,我需要时,会找你索取。”
尹正梧说,“我明白。”
我引诱了沈怀南三十五天,整整三十五天。
他给了回应,可有可无的回应。
这可有可无的回应对他而言,已很不简单了。
是一大步,是他毁掉自己,坠入深渊的前奏。
他显然明白自己陷在可怕的兆头里,陷在快要抑制不了的兆头里。
男人与女人,婚姻与风月,事业与情爱。
能蛇打七寸,就占尽先机了。
我便蜕化为一柄利剑,最锋芒毕露的利剑,给蛰伏的猎物强大的危机感和失控感,动摇他的踌躇不决,动摇他的城池,朝男人最致命的弱点上插去。
我琢磨着,嘴边的笑越发深。
我绝不能失手。
我吩咐尹正梧落实好我的要求,便直奔洗手间补妆,水池前汇聚了几个妇人在涂抹口红,闲聊着自己的丈夫和无关紧要的琐事,她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她们,不过她们相继朝我颔首,我也热情还礼,我心知肚明她们客套的不是我,我算哪根葱,娘家的家世还不敌她们千分之一,这群阔太们个顶个不是小门小户,要不对夫家的飞黄腾达大有裨益,要不是儿女双全,深得婆家的器重,比膝下无子的我在豪门婚姻中要牢固得多,她们客套的是许崇文,是许崇文赋予我的荣耀和地位。
我从自己缜密盘算的计划中脱离出时,还残留些许的笑色,“太太过奖了。我是七窍玲珑心,您何尝不是呢。”
为首的女人感慨万分,“玲珑和玲珑可差之千里呀。我没有许董这样的丈夫,能撑腰自己太太在人前显露一手。”
我在烘干机下烘着水珠,“瞧您说的,您是大隐隐于市,相夫教子的贤妻,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们笑盈盈,“许太太可太自谦了,您是烂泥,我们更不知成什么了。”
我同她们寒暄了好一会儿,才从洗手间出来,走向张灯结彩的筵席会场,在一团衣香鬓影所环绕的休息区发现了傅彪,他正大发雷霆训斥自己的手下,我停驻在原地一动不动,傅彪察觉有一束极其直白的瞩目飘荡在他背上,他转过身,我们隔空相望。
我微微点头,径直朝许崇文单独的休息间走去。
在海城,只要一个商人可以有特权,那必定是许崇文。不过能承接大型宴会的酒楼和公关团队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宋氏与梅尔媲美略逊色梅尔,可宋氏与其他企业相争绝对具备超群的优势,所以基本会预留两间独立的休息室,提供给许崇文和宋铂章。
傅彪领悟了我的暗示,他跟着我走进隔音极好的休息间。
他进来后倒不客气,气势嚣张往沙发上一坐,我见怪不怪,关住房门,还特意留出缝隙,做引蛇出洞的洞穴。
“傅老板,您受惊了,我招待不周。几日前崇文嘱咐我,您与杜国贺有过节,奈何我脑子记性差,害大家不愉快。”
我在饮水机前倒水,由于弯着腰,饱满的胸前春色满园,我没有过分裸露,隆重的交际场必须端庄,仅仅在蕾丝零星的镂空处,能窥见白皙如珍珠光泽的肌肤。
犹抱琵琶半遮面,是见识多了欢场上山珍海味的男人,最销魂向往的。
这杯水我接得缓慢,还漏洞百出,不是洒了就是飞溅在傅彪的裤脚和沙发罩,他躲开,将胸上碍事的扣子都扯开,他态度不善,“许夫人是瞧不上我傅彪?”
我一张莫名其妙的面孔,“傅老板何出此言呢。”
“你好言好语劝诫杜国贺,却把我晾着,是我傅彪囊中羞涩,还是我势力薄弱,你许夫人嫁进显赫名门,就养得眼高于顶,好话到我这里就没有了?”
我将水杯给他,“虽然我丈夫是商人,但不瞒傅老板,商人最厌恶商人,商人的铜臭气自己一清二楚。铜臭碰铜臭,能和颜悦色吗?崇文看不惯杜国贺,可崇文与杜国贺是一艘船,这艘船在商海上航行,不用齐心协力,起码要表面太平,维系同宗的情谊。无奸不商,小肚鸡肠,自古是形容大富商的。崇文言传身教,我也有样学样,他能向傅老板抛出橄榄枝,不论你们的结盟成与不成,他是钦佩您也认可您的。您不是正统商人,您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都仗义,我晾着您,是相信傅老板会体谅我,有容人之量。莫非我相信您不对吗?”
他愣住。
我眼巴巴的,傅彪对我的殷勤出乎意料,他拿不准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在沙发上落座,心怀鬼胎睥睨着我。
他不接茶杯,我就撂在桌上,“茶水凉了伤胃,傅老板可趁热喝呀。”
傅彪有一搭无一搭敲击着红木扶手,“许夫人。”
我莞尔,“傅老板,您从前是称呼我林小姐的。”
他舌头剐着两颗被尼古丁熏出污垢的门牙,“我是大老粗,太太小姐们的称谓总混淆,许夫人别见怪。”
“怎会。傅老板同我合得来,是我人缘好。崇文贵为海城的首富,同僚眼红他,场面交际也虚与委蛇,与其和一张张画皮打交道,他私心是乐意和傅老板的豪爽直率打交道。再说名流人士的江山不都是酒桌和谈判席打下的吗?我能与傅老板交好,是崇文乐见其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