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经理连声称是,“那傅老板,您移贵步回包间,我安排小玉陪您玩游戏。”
傅彪冷着脸,“你废话真多。”
七八名爪牙在肥仔的带领下围殴着胡经理,一拳直捣鼻梁,嘎吱的骨折声在走廊里扩散,噪得人头皮发麻,廊下观看这一幕的侍者纷纷爆发歇斯底里的惨叫,抱头要逃窜,又无可逃窜,顷刻乱作一团,胡经理遭受重击后失去平衡,仓皇跌倒,被随从又补了一脚,正中命根子。
他哀嚎着,衣衫不整的邹太太闻声跑出包厢,胡经理凑巧翻滚到她跟前,混合血浆的牙齿挂住了她袜口的蕾丝装饰,她抖落不掉,惊慌失措倒退,“胡经理你”
相距胡经理最近的爪牙堵住他嘴,连拖带拽关在一扇漆黑无人的门内。
邹太太还沉浸在震惊中,又看到被一群黑衣男人包围在中央的我,“哎呀,许太太!”
邹太太来拉我,被肥仔搪开,“别他妈没眼力见!臭娘们儿滚蛋!”
邹太太是正儿八经的豪门阔太,结婚三十年没经历过这副阵仗,她来会所享乐也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会碰上邹铭实的部下和同僚,将她出格的举止泄露,保镖一吓唬,她就蔫了,手忙脚乱遮盖自己的容貌,生怕被辨认是邹铭实的夫人,“你们是什么人啊。”
肥仔一指醉意上头的傅彪,“我们傅老板。”
邹太太借着天花板五颜六色的霓虹打探他,拧眉,“傅彪?”
肥仔咧着嘴凶神恶煞,“算你不瞎。”
傅彪的大名在省内人尽皆知,海城不是他的地盘,可他在蒲城的名号响亮,只吃老本横行霸道海城的娱乐业就足矣,邹太太更蔫了,她拢着裙子,“许太太。”
我安抚她,“邹太太,你回去玩,别打扰你兴致。”
“我哪来的兴致接着玩。”她朝包厢里喊,“阿金,会所的经理和保安呢,让他们...”
我警告的眼神一扫她,邹太太及时住口。
我面上笑,双眼却定格在傅彪油光粗犷的面颊,一语双关划开界限,“不碍事。傅老板是崇文的朋友,男人喝醉了没轻重,心是明事理的,小题大做就没意思了。邹太太,我聊两句就去找你。”
邹太太实际上也无能为力,邹铭实是本分商人,在傅彪这条路子里没人脉,她深谙不是自己插手的范畴,闹大了她担不起,我作为许崇文的夫人被大流氓头子堵在夜总会寸步难行受尽侮辱,也给许家的名声抹黑,她权衡再三索性撤了。
我的耐性也所剩无几,维持着最后的得体,“傅老板,我丈夫周五回海城,您想必紧随其后了。”
他说,“算是。”
我冷笑,“谈生意你约他,茶楼饭店都能谈,我也是来应酬贵客的,傅老板,恕我不便奉陪。”
我刚要走,肥仔嬉笑拦截我,我怒不可遏,“傅老板,你是不给我丈夫颜面了?”
傅彪不紧不慢舔着门牙,“男人谈生意都在声色场所,茶楼饭店我不乐意去。再者许董能谈,许太太不能谈吗?你们家的买卖,和谁谈不行。”他趁着酒劲,伸手揩了一把我脸蛋,我脑袋一歪,“傅彪!”他顺势又探向我胸脯,我眼疾手快一撇,他躲得倒迅速,避开我的攻击,又从我胡抡的胳膊下一蹲,揪着我裙摆往前拖,生理结构的悬殊注定女人怎是男人的对手,傅彪厮混半生,什么阴谋阳谋滚刀口,他都练就得皮糙肉厚,出手何其蛮力,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无,任由他拖拉,两条腿踉跄不稳摩擦着湿滑的大理石砖。
胡经理方才被关押的那扇门,同样是百达丽的天字包厢,不过里面黑压压的,没开灯,没开音响,随从以为是空的,直到这会儿厢房里发出窸窣的声响,在众人的目视下,蓦地灯火通明。
喧嚣的回廊骤然安静,所有人都张望我身后,表情迥异,但无一例外是不可思议的愕然。
最跋扈的肥仔撞了鬼似的,“奶奶的!傅爷,是许柏承。”
傅彪瞬间醒了酒,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洗去混沌,逐渐清明,“不用你提醒,我看见了。”
肥仔收敛了些,他龇牙,“许柏承的场子不是Vise,还是V什么玩意,他来百达丽干什么?”
傅彪到底是风浪堆里洗礼的大鱼,他还算镇定,从裤兜里拽出四四方方的小铁盒,“百达丽有他的股份,海城的会所酒吧月中收分成。”
肥仔直勾勾望着许柏承,警惕他会出其不意做出什么举动,“他不是和宋铂章的千金订婚了吗,光明正大在窑子里抢女人,他岳丈和婆娘不管?”
傅彪抽出盒里的牙签剔牙缝,“他婆娘管什么,林姝是他老子的娘们儿,他逞英雄来了。”
肥仔大惊失色,“傅爷,这女人是许崇文的老婆?咱顶枪口了?”
傅彪一巴掌横在保镖左脸,“你狗叫什么!”
肥仔嘬着牙花子,不敢言语。
我早已从慌乱和木讷中冷静下来,我回过头,对上一双没有温度和热度,只有漫无止境的戾气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淡漠,肃杀,有超乎常人的果断和克制。
像蛰伏的猎豹。
像灰色的狐狸。
我仰视着他。
我如一株野坟的花,仰视难得一遇的月亮。
他不是旭日,亦不是落日。
他在鱼水之欢的世界外,不热烈,不温存。
他有圆月的强悍,有世人对月满时的狂热,他使人向往,他的阴翳和沉闷充斥着蛊惑,埋葬着惊心动魄的,情难自抑的故事。
他有弯月的忧郁,有世人对月半时的迷茫,他使人堕落和沉落。
许柏承的脸有一股消沉的风流,属于成熟的压迫性的男人的韵致,赐予这天地威慑,颤抖和崇拜。
他正经的斯文,荒诞的不可一世。
他分明无声无息,又剐起惊涛骇浪。
他伫立在光束里,和我对视。
他沦陷于那样的灯光里。
连带这华灯璀璨的时光都沦陷。
许柏承从我寂白的脸上移开视线,灯太刺眼,以致一切都失真,他香槟色的衬衫也虚幻成灼人的冷白色,他侧目望了一眼包房内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胡经理,他连看都没看傅彪,像故意晾着他,语气低沉问了一句,“谁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