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的李秘书说,“眼生。”
栽了傅彪好大的下马威。
在傅彪隔壁包房唱歌的一拨打手前赴后继在这时窜出,他们是傅彪指哪打哪的底层的喽啰兵,根本不熟悉许柏承,他们气势十足,扯着嗓门撒泼,傅彪及肥仔都来不及制止。
男人破口大骂,“你他妈敢跟我们傅爷摆谱儿,你算哪根葱!”
许柏承喜怒不辨打量他,“和平郡的葱,没听过吗。”
“和平郡?在我们傅爷眼前,夹着尾巴做人,明白了吗?”
李秘书返回包房,端出一杯未喝完的人头马,交到许柏承手上,后者托在掌中,慢条斯理摇晃着,“没明白。”
许柏承的派头足,男人也含糊,他试探问,“你是老板?”
李秘书又焚上一支香烟,许柏承唇舌衔住,眉目无尽的晦暗,被一簇火苗焚亮,他吞吐着烟雾,夺下李秘书手中的打火机,无征兆且精确无误甩向一堵敞开半尺缝隙的门扉,几名姑娘正探头探脑,门砰地关住,她们的惊呼声也隔绝在包厢里。
许柏承沉默着,抵出一截褐黄的烟丝,不偏不倚沉入杯口,烟丝轻,混入勾兑的洋酒种,在高脚杯晃晃荡荡漂浮,激起一圈圈气泡,又归于沉静。
他睥睨着人多势众的傅彪手下,把烟蒂戳在男人腰间的皮带扣上,狠狠一捻,“是你爷爷。”
男人受辱,几个爪牙也一拥而上,许柏承抬脚一踹,为首的肌肉男被他踢翻在地,这一拨打手惊讶于肌肉男的出师不利,在原地呆滞住,眨眼的工夫,他们尚且没来得及反应,许柏承左右开工,利落的回旋踢和砍肩摔,他们相继沦为他脚下的败军之将。
许柏承掸了掸手里不存在的灰尘,他褪下西装,李秘书从后面接住,搭在臂弯处,他松了松颈间的琥珀色条纹领带,反手掷在肌肉男的脑门儿上,“认识我吗?”
傅彪默不作声观战,他衡量着现场的利害,也想探一探许柏承的底,他没出声阻止,也没告知肌肉男打他的男人是许柏承,肌肉男在主子的关注下,当然不会跌份儿,他置之不理,嘴里咕哝着,在他飞出唾沫的前一刻,许柏承两指掰脱臼了他的下巴,男人惨叫,倒在墙根打滚。
许柏承臂力威猛得惊人,肌肉男足有一百八十斤,他却直接拎起他,空闲的一只手掌心拍打男人的后脑勺,“说话。装什么哑巴。”
男人瞪着眼珠子,上半身撅起要反击,许柏承先发制人,腕子一勾,将男人按在茶几上,男人欲挣扎,可被许柏承的力道禁锢住,像徒劳的困兽之斗。
他舌尖舔过下唇,刚毅的颌骨在时明时昧的灯影里若隐若现,隐时一如既往的谦谦君子,不见杀伤力,现时笑里藏刀,“偷袭我,是吗?”他依然在发力,男人忍得额头涨红,青筋也凸起,快顶不住了,肥仔咬着后槽牙,“傅爷,您救大壮啊,他办事自得力了,兄弟们都服他。”
傅彪看出许柏承通过折磨自己的臂膀来威逼自己出面,他在地上啐了口痰,“许总,他是我的人。”
房梁这节骨眼上飘过一缕五光十色的彩灯,照亮了傅彪脸孔,许柏承讶异扬眉,“是傅老板。”他阴恻恻的目光看向傅彪,“傅老板,小兄弟不懂规矩,你太大意了,不教育他,什么祸都敢惹,什么人都敢动。”
036错
许柏承的下马威,傅彪没接茬。
他杵在那,掂量着场面。
许柏承指名道姓骂他管教不严,又咣咣地捶打着绰号“大壮”的肌肉男的后脑勺,并未因傅彪开腔而留情,“认识了吗。”
大壮怒目,“不认识!”
许柏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傅彪,他笑了,不可思议笑,“好样的。”他觉得有趣,相当有趣,他点着头,舌尖舔下唇,神情要多凶狠有多凶狠,要多荒诞有多荒诞,“傅老板,原来你不是没教育弟弟们,是你当大哥的不会教育。”
他卷起衬衫袖绾,卷到屈成直角的肘关节部位,他夹着大壮,最可笑是大壮一身的牛腱子肉,块头宽出许柏承一倍,却像是被废了手筋脚筋,使不上半点力气,狼狈如战俘,他几番趁其不备挣脱,许柏承都眼疾手快控制住他,他一拳击中大壮的下巴,自下而上的一剂内击,数颗牙齿脱落牙床的嘎嘣声在耳畔此起彼伏炸开,我头皮发麻,别开头不看,有一颗牙从大壮的口腔飞出,蹭着三米开外的傅彪的裤腿,滚到墙根。
还缀着血筋和腐肉。
李秘书倒抽气。
傅彪低头,目睹了裤脚的污秽,他表情阴晴不定,依旧没责难许柏承。
邹太太扒着门,学老鼠吱吱引起我注意,我循声望去,她挤眉弄眼,口型说,“出事了?”
我微不可察摇头,也口型回,“柏承来出头。”
她示意我站得近一些。
我挪步,靠近211包厢,“邹太太,柏承能解决。”
她仍不安心,“许总能解决吗?傅彪是蒲城灰色行业的巨头,他最难搞之处就是不怕事,假如闹大了,咱都下泥潭了。许太太,玩一玩不打紧,可我们是有老公的啊,让许总千万别激怒傅彪,要捂住啊。”
邹太太还挺机灵,一个咱,顺便把我也捆绑了,她来暗娼馆负责打掩护的差事一向是我做,我弃她不顾,她牵涉进桃色艳闻了,邹铭实找机会必然同我算账,我本来就和她同舟共济的,但通过这句咱,我隐约窥探出邹太太不值得交,有风吹草动,她做法不仗义。
我没表露自己的情绪,只安抚她,“柏承有能耐平息,邹太太你束手无策,再担忧也无济于事。”
她心不在焉,“许太太,这关您帮我渡过,我会疏通铭实与许董事长此次的隔阂,广发的贷款利息都自家定的,多了少了,我在亲家那里,也勉为其难干涉下。”
我笑着说,“邹太太见外了。我是柏承长辈,我身陷囫囵,他出面是情理中的,邹太太是我的密友,我哪有不帮你的道理呢。密友礼尚往来,邹太太有心帮衬梅尔回馈我,我也乐见其成。”
她喜出望外,“我会告知许董事长,是我和许太太的交情,我才向铭实吹枕边风的。”
我回到许柏承身边,他们不知又言语交锋了几回合,傅彪俨然是怒了,肥仔用加粗的过滤嘴点燃雪茄,拔下过滤嘴送到傅彪唇边,后者一吮,“许总,你栽我跟头,你老子知情吗?”
许柏承置若罔闻,他拎起满嘴牙都所剩无几的大壮,揍他鲜血淋漓的脸蛋,他揍一下,大壮就呜咽一声,他揍两下,傅彪和几名爪牙就蹙眉两下。
“摔的,记清了吗?走路瞎,自己摔的。”许柏承淡定收手,接住李秘书递来的方帕擦血污,他像是对大壮,又像是对傅彪指桑骂槐,“不认道,头破血流能治,可不认人,牙掉了活活饿死,鲨鱼没有獠牙,能捕食生物吗。人与鲨鱼较量,有胜算吗。鲨鱼尚且要学会,什么能吃,什么能说,人学不会吗。”
大壮没牙,说话嘘嘘噜噜的漏风,“傅爷,我不认得许柏承,您认得,我跟您多少年了,在您地界作威作福撒野的货色,您都处理了。”
大壮激起了傅彪的火气,他后槽牙含着雪茄,脑门儿的血管都在急躁中凸出半厘,“许总,我奉劝你,年轻气盛没好下场!摆谱老大那一套,你估摸清楚自己身份,招不招架得了后面的灾难。”
“身份重要吗。”许柏承不卑不亢对峙着,在气势上还试图压傅彪一丈,“傅彪,你玩门道不是靠实力吗?我年轻你二十岁,年轻人猖狂,你有什么道行算我的,我拿实力和你玩玩。”
许柏承的那间包房发出窸窣的动静,胡经理颤颤巍巍爬行到门槛,他看着许柏承,像看救星,才启齿就泻出一汪混血的唾沫,“许先生,您可来了。”
许柏承掸了掸衣袖不存在的灰尘,“保安。”
李秘书弯腰,捡起胡经理制服领拴着的对讲机,“保安,二楼。”
一拨人马迅速从大厅上楼,包抄了两端的出口,李秘书顾虑事态愈演愈烈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小声提醒许柏承,“许总,他们这一行,必须要拜码头,您是正统商人,不是他们这行当里的,可咱们染指了娱乐业,娱乐业隶属灰色圈,咱理亏在先。何况您和刀口过活的傅彪没必要硬碰硬,结了梁子,他根基深,吃亏的是您场子。”
许柏承又焚上一支烟,他衔在指缝,烟雾徐徐溃散,他没抽,也不灭,就那么释放着,“傅彪的根基在蒲城,管不着海城。”